走过几条狭窄的街道,陆家荣在一座和式的木质庭院前面停了下来。他抬头望了望这座被围在高墙里的建筑,心里质疑着自己是否找对了地方。
他掏出纸条和藤原为他画的那张线路图,仔细地核对了几遍门牌上的号码和名牌子上的“石川”二字;在确定了正是他所要寻找的地址之后,他沉默的站在门外。
“如果开门的不是女儿,如果女儿这会儿刚好不在家,我该怎么办呢?”他这样问自己道。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根本就听不懂日语,他有点后悔没有把翻译小刘给带着。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了勇气 按下了门铃。
“来了,请问是谁?”
他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妇女的声音用日语的问话。
他站在那里,紧张的好像要呕吐了一般,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紧张的就要呕吐了的感觉。
门被打开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面目慈祥的日本老婆婆。
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
“请问您找谁?”夏子有些好奇地问。她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中年男人,似乎隐隐地觉得,他的那张面孔,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陆家荣张开口,突然意识到他无法在脑海里找到任何一条日语词汇。情急之中,他掏出了那张被他抚摸过无数遍的纸条,递给了面前的这位老妇人。
“叶子,日本国横滨市樱木町XX町目XX番…”
老妇人接过纸条,眯起眼睛读了读,在看到了叶子两个字后,她重新抬起了眼睛,目光中带着惊喜地问:“您是?”
她热情地把陆家荣让到了房子里,对着楼上喊了一声:“叶子,有人找你。”
听到了夏子的呼唤,叶子在楼上应了一声“来了。”她有些好奇地想:“有人找我?会是谁来我的住处找我呢?”
她匆匆地走下楼梯,站在客厅的门口愣住了。她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位中年男人,尽管这位中年男人的面孔似乎有些眼熟。
“您是?”叶子用日语问了声。
陆家荣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美丽的女孩子,他的眼睛湿润了,在泪光中,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叶子妈…
眼前这位泪光闪闪的中年男人,让叶子感到有些困惑。突然之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她用中文对他说:“请问,您找我吗?”
陆家荣拼命地点了点头,他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站在一旁的夏子见状客气地让陆家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自己进到厨房里准备茶水。
叶子走到客厅里,在陆家荣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不自觉地,有些贪婪地凝视着眼前这位中年男人的面孔。
“他,一定是我的爸爸?”叶子想。
望着眼前这位泪眼狼藉的“陌生”男人,叶子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她曾经在梦里梦到过自己的父亲,不知有多少次,特别是在她的童年时代,在那些被同学们欺负的最最灰暗的日子里,她曾经多么的渴望着父亲的出现啊!她曾经梦想着父亲会用一双有力的大手,为她和妈妈撑起一片天,再也不让她和妈妈去遭受那些痛苦了……
而现在,那位她曾经在睡梦中呼唤过无数次的爸爸,就坐在她的对面,泪眼婆娑着。
“您,一定是我的父亲,对吗?”叶子打破了沉默,问道。她从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纸巾盒子里抽出了几张纸巾,递给了他。
陆家荣点了点头。他想伸手去抚摸自己的女儿,却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孩,对他来说,又显得那么的陌生。
他接过了叶子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狼狈地流淌着的泪水。
“妈妈知道你来找我吗?”叶子问。
“是的,我来以前,跟她见了面,是她给我的你的地址和联络方式…”陆家荣回答道。
叶子了解妈妈的苦衷,她明白妈妈没有提前通知自己父亲的来访,一定是想让父亲亲自来面对自己,来解开他自己在多年前系上的那个节。
“怪不得我这几天老是想起父亲…”叶子在心里感叹着。
她看着眼前这位头发已经半白了的中年男人,突然想起了和石川在目黑车站外的街心公园里的,那个飘着樱花花瓣的晚上。她在向石川倾吐完了自己那伤痛的往事以后,石川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吻着她,并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耳语着:“叶子,记得那天我在你关内的小屋里对你说过的话吗?我发誓,我再也不要你吃这么多的苦了,只要有我在,我不允许任何人来伤害你。”
那一刻,她觉得那块在自己心里冰冻了许多年的冰块,被石川炽热的吻给融化了;也就是在那一刻,叶子决定把藏在自己心头多年的,对父亲的恨,彻底忘掉。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来,她的心里始终为往事而悲伤和困惑着,因为她需要一把锁,去锁住那扇已经被她打开了的往事的大门,而这把锁,就是眼前这位流着忏悔的泪水的,自己的父亲。
夏子从厨房里端来了和果子和精美的茶具。叶子站起身迎上去。她接过夏子手里的茶具放在茶几上,然后用日语向夏子介绍着陆家荣。
“…おとうさん…(爸爸)”
他困惑地看着正在用流利的日语介绍着自己的女儿,然后听到叶子转过身对他说:“我告诉她,你是我的爸爸。”
陆家荣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他的眼睛再一次模糊了起来…
听到了叶子的介绍,夏子客气地向陆家荣鞠躬,并转身去叫石川的爷爷桥介来与叶子的父亲见面。
“她在叫我爸爸?”陆家荣心里激动地想。他为女儿的宽容而感动着。
“叶子,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陆家荣哽咽着说。“我是一个混蛋父亲,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泪水仍然源源不断地从陆家荣的眼睛里流出来,在泪眼婆娑中,他看到了叶子那双含满了泪水的眼睛…
石川在公司里接到了爷爷打来的电话,爷爷说:“雄一,你今晚一定要回爷爷家一趟,叶子的爸爸来了。”
“叶子的爸爸?”石川被吓了一跳,他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叶子在电话里对他说,自己要考试了,所以留在家里复习功课。
“看来,叶子的父亲是自己找到爷爷家的?”
他在心里希望叶子能够原谅她的父亲。那个飘着樱花瓣的夜晚,在倾听了叶子的倾诉以后,他似乎觉得自己对待父母的态度有些过分了。
内心深处,他知道父母是爱他的,并且,与叶子的经历相比,他觉得自己的童年和少年,其实是很幸运的。
下班后,他匆匆离开了办公室,搭乘电车回樱木町的爷爷家,为即将见到叶子的父亲而兴奋着。
那个晚上,在爷爷桥介的安排下,石川的父母也回到了樱木町的爷爷家。
晚饭又是叶子一手烹饪和操办的,整个一个晚上,石川有些嫉妒地发现,陆家荣的目光似乎也像他一样,一刻也没有离开忙碌着的叶子的身影。
他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他以外的另一个男人,在深深地爱着叶子,那就是叶子这位久违了的父亲,陆家荣。
晚饭桌上,太治和Sarah在叶子的翻译下,与陆家荣交流得很愉快。他们了解到叶子的这位久别了的父亲是一位台湾商人。
他们问起了陆家荣此行的目的,并邀请他有机会去加州他们的家里做客。
陆家荣的目光时不时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英俊的混血男青年。
“长得这么帅,出身又这么好,希望他能一直跟叶子好下去。”陆家荣在为叶子高兴的同时,也在心里祈祷着。那种天然的,做父亲的爱和避护感,也让他为叶子担心着。
但是在有意无意中扑捉到的,石川那跟随着叶子的目光中,他领悟道,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正在深深地,深深地爱着他的女儿叶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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