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人是有情人
景衡一十二年大年三十,新年的热闹气氛笼罩着大宁帝都的各个角落,但只有身在皇家身在宫闱的人知道,这个年是一场厮杀,南宫一族、大宁重臣能全身而退的,寥寥无几。南宫景逸——前朝废后之子,十二年前当今圣上南宫景彰夺位之战中的最强敌手——入京了。
“臣弟给皇上请安。”南宫景逸俊美的面庞还如七年前被贬边地前一般。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眸色深沉,深不见底。
“六弟无需多礼。”最高位的南宫景彰亦是笑意不达眼底,“快快入座。”
宫中各处张灯结彩,一派祥和。可祥和之下,暗流涌动,无边深渊。
南宫景逸扶着身怀六甲的夫人落座女宾席。南宫景逸被贬多年,身份降低,夫人的位置在第二排,座前正是大宁最尊贵的嫡公主——南宫清如。
“殿下,别来无恙啊。”南宫景逸行经清如时,看似随意地来了一句,但他看向清如的眸色愈发深沉。
清如品着酒,并未抬眼,约略地侧头一点,算是回礼。
待南宫景逸在男客席落座后,仍旁若无人地盯着清如的方向,目光灼灼。众人皆以为镇南侯夫妇情深,却未察觉不可一世的公主为何不敢抬眸。
两日后的晌午,清如在自己的公主府花园中哄着文姝的女儿,唇边溢满笑意。不同于往日的任何一刻,此刻的清如笑得真诚灿烂。没有阴霾,别无他意。只是被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儿逗乐着。
“公主,镇南候来了。”琴芙快步走到清如身侧低语,“没见着侯夫人。”
清如脸上的笑瞬间凝固,把女孩儿递给身边的奶娘,站起来理了理衣裳。
“呵,终究有这一天。”她的唇角又勾起了轻蔑的笑,“让他去正殿。”
“六叔好兴致。”清如从屏风后步入正殿,只见南宫景逸背着手细细端详着壁上的一幅画。
“这是你娘的遗作?”南宫景逸看都不看清如,依旧凝望着画卷。
“不是。是我画的。”清如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饮了起来。
“你没这能耐。”南宫景逸勾着笑看向清如,“如今,你什么能耐都没了。”
清如的贝齿死死咬在了一起,双手紧紧握住了茶盏,泛白的指节透露出她的愤怒。
“不对,你好像,会养孩子了?”南宫景逸缓步走向清如,满口讽刺,“要不然不日后孤的夫人生产,孩子交给你来养,如何?”
清如的眼眶不断泛红,最终她眨了下眼,眼泪不可抑制地落下。随后她闭上了眼,睫毛颤动,楚楚可怜。
南宫景逸见了清如这番模样,也不再言语,只深沉地注视着她。
半晌过后,清如平静了下来,又成了原先那般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样,“六叔请回吧。”
“我此次回京,是来兑现我的承诺的。”此时的南宫景逸一脸正经。“清如,跟我一起吧。我们多年前约定过的,要……”
“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输得一塌糊涂了。” 清如的眼里又滑下了泪。
“可你,还活着啊。你还有未报的仇!”南宫景逸神情激动,握住了清如的双臂。随后,他的目光渐渐温柔,打在清如脸上。随即南宫景逸抚上了清如的面颊,温和地说出了多年前在清如最痛苦的时期他对清如说过的一句话——“你还有我。”
这段禁忌始于何时?从三郎的离世后开始的吧,清如一直这样认为。清如十二岁生辰宴上初见了她的三郎,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廷乐师。
“喂,你们吹的什么曲儿,喑哑聒噪。”清如自生母过世后便性情乖张,暴戾无比,对下人动辄打骂。
“殿下,您莫气了。不好听让他们换支曲儿。”淑嫔对清如一直是怕的。
“就吹这一曲吧。”清如让丫鬟呈上一页曲谱,“我母后谱的,没人吹过,今天便宜你们这帮狗奴才了。”清如的母后擅长吹笛,谱了很多首曲子。
“啊?殿下,这……奴才们没练过啊。”最前端的乐师大着胆子冲纱帘后的清如说着。
“传看一遍,谁会了谁来。”淑嫔赶紧接话,生怕清如动怒。
半晌过后,依旧无声,清如愤恨地剜了眼淑嫔。
在清如准备离席时,殿上突然响起了乐声。清如呆住了,这不正是母后吹的音儿吗?一曲下来,清如早已泪流满面。
后来清如就认识了她的三郎——言瀚钰,小户言家的老三。后来,公主随着乐师学艺,公主爱上了乐师,乐师也同样无法自拔地恋上了明知不可爱恋的公主。
再后来……
“大胆贼子,引诱公主,其罪可诛!”
淑嫔为讨好皇上出卖清如,那时的清如已全然信任着她。那时的清如,才与瀚钰相识不到一年。
“淑娘娘,你好狠的心。父皇,你好狠的心呐!”
言瀚钰被杀,他的孪生兄长也被杀,只因二人相似的面庞。
“父皇!言瀚钰已经被你杀了,言瀚云家有妻小,你还要杀他吗?”清如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南宫景彰。
“如儿,朕是为了你。”
……
“为了我?为了我的话为何要杀了我最爱的人?六叔,为什么?”
那日清如一人在御花园晕倒,倒在了南宫景逸怀里。
先皇离世前深知对不住被自己废掉的先皇后,传给长子南宫景彰国玺,赐予南宫景逸免死金牌。南宫景逸在帝都为先帝守孝三年,被南宫景彰贬往边疆。那三年的最后一年,南宫景逸遇见了清如,遇见了一个与他一样恨着帝王的人。
一样的仇敌,一样的冷血。有了不伦,有了承诺,有了抵死缠绵,生死与共。可这都是真的吗?
“公主,这一年,算什么?”南宫景逸临行前在细雨中注视着伞下的清如。
“与虎谋皮。”清如一切都与一年前不一样了,眼里,话里,都是那样无情。
“呵,公主如是认为,最好不过。”南宫景逸觉得自己有了泪,幸好是雨天啊。
“我把孩子弄没了,六叔不怪我吧。”清如是什么表情呢?南宫景逸不敢去看。只有快马加鞭,放过她,更是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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