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敛起了时光的裙角,吹起了琐碎的流年,往事如一泓清水涌入心头……我捏着时光不让它消失……王老汉在县城南边一个小村子里,他第一次进城还是在六十年代未,他和几个同龄人担上杮子进城换点油、盐、酱醋钱。那时农村贫穷落后一毛钱能买两个鸡蛋。在一个寒冷的早上,鸡叫三遍他就从炕头上爬了起来。穿了一条用土布染了色做的大裆薄棉裤,用卡叽做的老棉袄,吃了两个糜子馍喝了一碗热糊汤,刚放下碗,村东头的小伙伴呆狗和猪娃就来叫门。这时天还没亮,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院子里泛着淡淡的青光。他挑起准备好了的柿子担子和他俩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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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霜重赛雪踏地嚓嚓有声,这时已是深秋,村西头老槐树上孤零零的挂了几片叶子,在寒风中微微发抖,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快要进入冬天,早上咋寒还冷,三个人谁也不说话,担上柿子只管赶路。他们嘴巴呼出的热气不一会眉毛上就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呆狗个高力气大,担上几十斤重的柿子,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走在最前面,火车头棉帽的耳翅一闪一闪,这猪娃就不同了,人瘦的跟一捆干柴一样一样的,别看他个高,但体质弱,担上担子老落在最后,呲牙咧嘴还老换肩,时不时把担子放在地上歇息。这让前边的两个人很是为难,不等他吧,大家都是同路人,等他吧?像他这样磨叽磨叽,什么时候才能进城,虽然只有几十里的路程,但是他们是进城做生意的,这时间就是金子,赶迟了,没有摊位不说,这一担担杮子卖了卖不了还很难说。
东方露出鱼肚白色,太阳像个大大的红火球从东边一跳一跳的冲出地平线。这时赶了一路,几个人都走热了,开始解怀松带,再有几里路就进城了,这时王老汉,不,那时他还是个黑不溜球的小小子,他高兴的唱起了红歌,但他不是按伟人说的那样唱的,而是自编自唱,“下定决心去砍柴,不怕牺牲滚了岩,排除万难抬回来了呀……争取胜利把人埋…把人埋…把人埋……”呆狗和猪娃听了,一个恼火一个笑。刚进城来到市场,不,那时不叫巿场也不叫街道,就是在平时人多的街头,他们几个放下担子,这时王老汉,也就是当时的那个黑的像墨似的小小子,权且先叫他黑小子,他有点尿急,憋不住了,给呆狗和猪娃打了一声招呼,喵准了一个角落,像离弦的箭冲了过去,四面瞅了瞅,见沒有人注意他,从裤裆里掏出一个像火棍一样黑的小玩艺,刚洒洒扬扬还没痛快完,这时一个带着红袖章顶着蓝色有檐帽,穿着四个兜兜,钉着九个扭扭半新不旧的中年猛男人照他屁股上狠狠的踢了一脚。
日月如跳丸,时光如脱兔,转眼进入七十年代,王老汉从一个黑小子变成了一个黑脸大汉,承担起了自己应尽的责任,不但娶了媳妇而且还生了孩子,这时他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像一坐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除了每日在生产队里争工分外,常常干些偷鸡摸狗的小营生以补贴家用,比如倒卖水果,买猪倒羊,在牲口巿场跑前跑后,当个经纪人占有一席之地。他常常在队里请假,出勤率不高,这让队长很生气,但他脑袋活翻,今天给队长家一把葱,明天给队长一头蒜,见面点头哈腰不说,还替给队长一根纸烟。他投机倒把,常常不出工这主管他的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小营生被免不了进城,这次他穿了一条用尿素袋子染了色的大裆裤子进城。
他去饲养室准备牵一头马,这马头向南,马尾向西,那马是跪着的,像是在等待着有人骑到它的背上,它才站起来。再过一秒钟。没有什么变化。再过两三秒钟,那匹马加大了,马腿也伸开了,马脖子也长了,但是一条马尾巴却不见了。他骑着高头大马进了城,有钱进馆子了。虽然是高档菜不敢点,但一般的菜要了两个,再来一壶老酒,要多美有多美。尽管花了几个小钱,这顿饭让他吃的心满意足。出了食堂的门就急忙往街上赶,又有点想上茅房的感觉了,这次不同十几年前,城里变样了,那个破破烂烂的街头不见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公共厕所,他低头一边解那条红的像血一样的红裤带,一头往厕所里扎,这时一个瘦的风都能吹跑的一个并不新鲜的老男人拦住了他,“同志;上厕所吗?”他提兜着裤子抬头狠狠的瞪了那个瘦的跟一捆柴禾似的并不新鲜的旧男人说:“让开!我快要拉到裤裆里了。”旧男人举手伸出两根柴棒一样的手指头説:“解大手两毛,解小手一毛。”王老王哦:“这上厕所还要掏银子?”旧男人说:“这是上边的规定,不掏钱别想进。”王老王说:“我解决了再给钱行不?”旧男人很威严的挡在前边说:“今天就是拉到裤裆里不给钱也别想进!”这王老王一手提溜着裤子,一手一把推开管公厕的旧男人跑进了厕所里,这瘦的跟干柴似的旧男人撵着进了厕所,用手揪着老王的耳朵,硬要把他往起拉。王老王说:“等会,屁股还没擦。”
村头那棵古老的老槐树依然静静地伫立着,弹指之间,风云变幻,人生如白云苍狗,忽然而已。日子一天一个样,这改革开放后,老王家里不但装了免提电话,而且还买了台黑白电视机,这从果园干活回来,这老王爱看秦腔戏,这儿女们爱看连续剧,这天天为了看电视一家人闹憋扭,老王气的真想把电视砸了,又一想犯不着和儿女们执气,他们俩口一商量,还是让儿女们继续看电视剧。他让儿子买了一台收放机,又买了好多秦腔磁带,又让老伴缝了一个小布包包,每天背着它,早也听晚也听,这时间长了老伴就烦了,摔碟伴碗不给好脸色。
他家的大黄狗习惯了黏人跟着他在田埂上跳来跳去,高昂着头派头十足。不过半个小时,那大黄狗便伸长了舌头,喘着粗气。再跑一会儿这狗竟爬在一棵大树下不动了,呼哧呼哧直喘。一直到缓过劲儿,那狗才又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王老汉身边,这狗老了,王老汉真的也老了。这头发不但白了,葫子也白了,记性也差了。他家的果园年年收入成千上万,家里不但装修的和城里人住的室内一模一样,而且还买了大冰箱,席梦思床,还把黑白电视换成了大彩电。儿子还买了一台奥迪A6,这次儿子准备带上全家人进城给他过生日,他清晨起床把头染了,把葫子刮的脸上发青,照着镜子看了一眼,穿西服扎领带,把皮鞋擦的能照出人影,这时老伴进门说:“你个老骚狐,又不是会情人去,看把你收拾的跟个(决猪)公猪似的。王老汉又拿起镜子照了照,真的这镜子里的人怎么就不是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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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坐在汽车里,理所当然王老汉是从前面钻进去的,走在路上他高兴了,嘴里又啍啍上了京城小调;“桃叶它尖又尖……柳叶它遮满了天……有一个宋老三两口子他抽大烟……”进城后儿子把车停在广场划好的停车线内,这王老汉看了一眼儿子,说他尿急,儿子用手指了指广场东边的公厕说:“爸,那边有公厕,你去吧,我们等你一会。”这王老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公厕门口,愣住了,硬是不敢进,再三确认后走进男厕,这厕所修的那叫一个高档,不但比自己家的房子漂亮不说,还供擦屁股纸,这王老汉看着墙上挂的卫生纸突然又想那个,他四下瞅瞅见没人注意,快速的抽了些纸进了厕所。
从城里回来王老汉感慨万千,农闲了,打完最后一次农药,人们都闲了下来,他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给年轻人讲他的从前和现在,这世道即确变了,变的人不适应了,从点灯用煤油拉屎用土块擦屁股,发展到点灯不用油,犁地不用牛,到进茅坑用到手纸。而且家家装了免提电话,这些年电话不用了,电灯泡换上智能灯,城市里上厕所不但擦屁股供手纸。而且这手洗了还能用电吹风。这农村家家拉了网线,又上网聊天,视频通话还能看到人影不说,大小人一人一个手机,而且更离奇的是手机又能拍照还能买东西了。这一机多用,功能多的说也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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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芳二零二四年
七月十八日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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