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皆烟云,恨不逢相时。
情尽抽蚕茧,拂去旧时尘。
1.
酒店门口搭着色彩缤纷的气球拱门,两边还坠着粉的红的紫的小花,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面铺就一条长长的红毯,进了大厅里就能看到一副巨大的海报,是一对相拥的男女笑容甜蜜。
从中间的旋转楼梯走上去,可以看到宽敞明亮的宴会厅,摆放整齐的桌椅,餐具齐全,紫红色的椅子上坐满了宾客,此刻的大厅热闹非凡,正在等待着新人踏着中间T台的红毯,一步一步走到布置优雅的舞台上。
在宴会厅的一角落里,身穿淡蓝色针织衣裙的曲一一眉头皱起,望着穿着桃红色毛衣的江璃脸颊微红,手里晃着酒杯,酒红色的液体顺着杯壁来回荡漾,好像随时要流出去似的。
曲一一夺了她手中的酒杯忍住想要摔出去的冲动,毕竟场合不允许,她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江璃,你喝醉了。”
江璃迷离着一双杏眼望着她,打了一个酒嗝道,“我很清醒,一一,我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
曲一一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无奈道,“说什么胡话呢,我的大小姐,你别闹成吗,你们这好不容易修成正果随了你多年的心愿,怎么就过不下了呢。”
江璃冷哼了下,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灯光琉璃下一对新人挽着手臂再向两方父母敬酒,缓缓道,“一一,你真的相信感情吗?十几年的感情我哥到最后还不是娶了别的女人吗?”
曲一一也随着她回头望去,江辰一身黑色西装革履,英俊沉稳,新娘子穿着纯白精美的婚纱,端庄秀丽,好一对璧人。
很难想象现在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的江辰,在几个小时前站在迎宾的位置,想等的人迟迟不见踪影,眼里铺天盖地的哀伤。
她收回视线扶着江璃的手臂,耐着性子开导着这个一沾酒就醉的人,“那不一样的,江璃,他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可你们有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现在说过不下去,至沈安于何地呢。”幸好今天沈安临时有事先走一步,不然若是让他看到江璃这副样子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好呢。
“呵。感情?”江璃嗤笑,眼角滑落一滴泪,“感情再好有什么用,婚姻里从来就不是只靠感情来维持的。”
江璃的眼里是曲一一不曾见过的悲伤,她不解的问,“江璃,你们之间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什么都没有,”江璃冷静的说,“可能我们之间缘分到头了吧。”
这一句缘分到头可把曲一一惊的不轻,他们之间从校服到婚纱,从最好的青春年华一路走过来,一场恋爱谈的惊天动地,也几度崩溃,也曾为爱低到尘埃里,可到最后他们执手相看,泪语凝噎,感天动地,怎么轻易会缘分尽了呢。
“别胡思乱想了,你们俩在一起那是天作之合,是要白头偕老的,你是不是现在日子过的舒坦了,就开始作了。”曲一一说道。
江璃仰头喝了一口酒,“是啊,人生不作就会死啊。”
说完这句话的江璃迅速的拿过一旁的手机拨通了沈安的电话,在曲一一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对着电话那头说,“沈安,我们不如离婚吧。”
曲一一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看着已经接通的电话,很头疼的揉揉了太阳穴的位置,接过电话对着那头说,“沈安,江璃喝醉了,她说的话你不要当真啊。”
那头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曲一一都要以为是不是电话不小心被接通了的时候,沈安温和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一一,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曲一一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忍不住在心里诽谤,什么人啊这是,她好心做个老好人,还不领情。
2.
酒席散场的时候,江璃在酒店二楼的楼梯间找到了正在吸烟的江辰,望着一向拽的二八二五的人蹲在地上抽着烟,她突然有些心疼,她慢步走了过去,蹲在他的面前,轻声问,“哥,你后悔吗?”
江辰看到她过来就掐灭了烟,笑着揉着她的头发说,“后悔什么?”
江璃盯着他的眼睛,却看不透他真正的情绪,只好低了头咬着唇低低的说,“今天姜语姐没有来。”
江璃感觉到江辰的身体明显的一怔,眼里却依旧带着笑意,扶着一旁的楼梯扶手站直了身子,很平淡很平淡的语气说,“小璃,有些事情你还不懂,我和姜语是不可能的。”是啊,不可能的,从她当初的那一句我喊你妈妈一声姑姑的时候,就注定两个人不可能了。
江璃站起来望着他的背影,咬咬唇不甘心的问道,“可是这么多年你都喜欢她不是吗!?”
江辰转过身,自嘲般笑了笑,“江璃,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说我喜欢她,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呢。”
江璃看着他,“哥,你知道什么叫做旁观者清吗?这么多年我看着你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哪一个超过三个月了?哪一个你敢在姜语面前承认了?哪一个你真正的放在心上了!?”
一连三个反问句让江辰怔了怔,可随即他恢复一贯的笑容,语气却是难得严肃道,“江璃,你不要在胡闹了。”说完转身走出了楼梯间。
这个堂妹有多固执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还会天真的以为他和姜语会在一起,这还真是,真是一个笑话呢。
他喜欢她吗,是喜欢吧,可是两个人之间不是光有喜欢就可以的。
江璃被吼的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江辰走了出去,她不懂,为什么姜语姐不回来,为什么江辰到最后会娶了别人,明明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明明是有感情的不是吗?
可是她哪里知道就在江辰背对着她的时候却瞬间红了眼,姜语这两个字许多年不曾在耳边听到了,猛的一下被江璃这样说出来,他心里的梗着的那根弦就断了,闭了闭眼,胸口有些微微刺痛,他以为她来了他会难过,可是她不来,他却有些克制不了这份难过了,心口就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疼着。
江辰靠在墙壁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只烟,刚想要叼在嘴里,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一副音容笑貌,怀里抱着他的外套,眸子晶莹透亮对他说说,江辰,吸烟对身体不好。
呵。嘴角扯了一抹的笑,心里自嘲道,江辰,如今不会有人一看你吸烟就皱眉了,你可以不用每次小心的含着薄荷片了。
江辰把烟点上,猛吸了一口,吞吐出烟圈,看着缭绕的烟雾,陷入沉思。
后悔吗?
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情不能有善终,不如在原地不动。
江璃你不懂,一份小心翼翼维持了十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因为喜欢就能够任性。
他们不合适,这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他们不能在一起,这也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那年他在教室里看到她凭空一句的我知道你家在哪,并不是他随口胡诌的,很久之前他去舅舅家的时候曾见过她,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和表妹一起玩起游戏来那么闹腾,和平时见到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同。
他那时还在想,是不是成绩好的人都特爱装啊,装文静,装好学,明明就是活波跳脱的年纪,却非要装的那么懂事爱学。
放学的时候,他给一旁的女生帮忙搬东西,看到她自己抱着厚重的一摞书本跟在后面,脸颊微红,突然觉得有几分可爱。
其实一开始,江辰自己也不明白,他对姜语到底是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他们两个不是一路人,姜语聪明好学,成绩拔尖,而他却是老师眼里的问题学生,打架早恋。
原本这样的他们是不会有交集的,可谁知他们却自然而然的混的熟悉了,一起去网吧玩,一起去操场跑步,一起打扑克牌。
直到李贺在私底下问过他一次,“是不是对姜语有意思?”
他否认了。可也在那一刻他才开始正式自己对姜语的感情。
3.
后来毕业的时候,姜语拉着他一路跑到操场说要看他投篮,他像往常一样运球,跳跃,掷球。她抱着他的外套蜷膝坐在一旁的地上,他偏头看过去的瞬间,四周仿佛陷入了宁静,他的眼里只看到她专注的神情。
走神的片刻篮球拋出去打在篮板上被反弹出好远才落地,他走到她跟前蹲下,伸出手捏住她的脸颊,触感细腻,手心微微沁出汗来,他稳了稳神,如常一般轻松调笑。
他知道,她是喝醉了才会说出那一句,“六年了,你怎么从来都想不起我呢。”
他的心突然就被攥紧了,那一刻他是打算豁出一切的,不管不顾的。
可是喝醉了的人就那样不负责任的昏睡在他的肩膀上,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其实在我心里,一直都有你的。
看着怀里睡着的面容,他低下头偷偷在她的脸上亲了亲。那一刻他的脑中在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如果你能一直这样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可是也仅仅是那一刻,他知道他们之间不该生有不一样的感情,不该这样亲密的抱在一起。
姜语醒的时候,他不敢抬头看她,他怕眼里的情绪会泄露心底的秘密。
可是也是那天过后,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过交集,仿佛从前都是一场梦。
有人喊了他的名字,江辰弹了下手指尖的烟蒂,摁灭在旁边垃圾箱上的痰盂里回了宴会厅里。
曲一一和沈安一起寻到江璃的时候,她正托着腮坐在楼梯上,推开楼梯间的门,江璃望着沈安的身影有些后怕似的的缩了缩脖子,沈安走上前半跪在她面前,望着她驼红的双颊忍不住笑道,“小醉鬼,我们回家吧。”
曲一一望着他们拥在一起的背影,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却在路过宴会厅的时候望见江辰的背影,她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带着隐形眼镜的眼睛有几分酸涩,江辰,从来都没有人想过,这些年在仰头望着你的人从来不是姜语一个人,只是你的眼里却从来看不到除了姜语的其他人。
这些年来,看的最清楚的那个人可能就是她了吧,可是她却从来不说,不是不想说,只是心有不甘。
眼睛有些疼,曲一一站在原地眯了眯眼的功夫,江辰已经从宴会厅走了出来,看到她走过来,笑了笑说,“一一,你还没走啊,怎么没和小璃一起吗?”
曲一一望着他依旧帅气英俊的脸,笑笑说,“江璃和沈安一起呢,我这就要走了。还没跟你说一声恭喜呢,新婚快乐啊。”
江辰看了看手机说,“要不要我送送你。”
“不用了,你这边还有事情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曲一一转身去按电梯,又回过头喊道,“江辰。”
江辰挑着眉望着她,“怎么了?”
曲一一望着他,想了想还是说,“四年前的时候,姜语去过苏州一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连夜就赶了回来,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在我们面前提过你了。”
江辰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却,“我知道了,谢谢你,一一。”
叮的一声电梯已经门已经开了,曲一一望着江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她叹了叹气走进了电梯。
电梯的门缓缓合上,江辰依旧站在原地,心里的沉重压抑的不能呼吸,他拿出手机给姜语打电话,可是没有人接,一直一直都没有人接,他心里知道她这辈子大概是不可能接他的电话了。
可是那个人是姜语啊,他从小到大都想要保护的姜小语,却为了他受尽了委屈。
江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去了找过他,他以为她是在大学里有了男朋友所以才会删除他的联系方式,才会这几年都不肯跟他联系。
这几年他也不敢主动找她,他害怕从她口中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可是他结婚的时候却第一个就想要通知她,他希望她来的,又怕她带一个人来,可是她没有来,他才发现原来这才是他最心疼的。
浮生知尽,难掩尘哀,莫道旧时少年言,佛曰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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