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树

朋友，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坐下来喝一杯热茶，听我讲完这个遥远东方国家的故事……当然，如果你觉得难听的话，随时可以离开。

在这个幅员辽阔的大陆的东边，曾经诞生过这样一个国家，叫做黄金国。外边的人们谁也不相信，存在过这样一个国家，他们把它奉为传说中的乌托邦。可是这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过的。

这个国度是上帝专门为人类的渴求而建造的理想国。那里有最肥沃的土壤，结的小麦和稻子饱满充实，粒粒有花生米般大小，就算这里的人们十年不种田，不劳作，粮仓的米也够他们挥霍的了。

河流呢，是白色的，牧场里的奶牛个个乳房肥大，奶水充足，人们怎么喝也喝不完，就全倒进河里，给下游的孩子们洗澡用。

在这里，人们住的房子都是用黄金砌的，他们的黄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像热带雨林里每天下雨汇成的河流那么多。宝石对他们来说就像弹球，丝绸也形同破布，珍珠是用拿来堆成粉洒的地上的，茶叶，香料，咖啡，美酒，一切外面世界趋之若鹜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就像切秋天落在地上的叶子般寻常。

人们天生就不会发愁，他们拥有一切，他们可以肆意放纵，即使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狂欢，对他们的身体来说也不会有丝毫的损害。

它们的寿命极长，人人几乎都可以活到一百岁。几百年来，他们中间只有一个寿命最短的短命鬼，仅仅活了83岁，还是由于自杀死掉的。人们对他的死亡感到难以置信，并认为这个男人一定不是黄金国的纯种血脉，而是从某个别的国家千辛万苦偷渡而来的偷渡者的儿子。为此，人们把他的骨灰撒进外河旅游，希望顺着河流，令这个男人永远不会停留在黄金国。

在这样一片美丽富饶的土地的正中央，有一棵苍天大树，人们管它叫长生树。他高有八丈，要六人合抱才抱得拢，树叶一年四季无论何时都是常青的。他开出来的花是八瓣金花极香，香飘十里。他每年只结三个果子，专门上贡给国王和王后享用，其他人无此殊荣。

据说黄金果具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但到底能延续到多少岁谁也不知道。有的国王和寻常人一样，百来岁也就死了；也有的比寻常百姓多活了六七十岁；活得最久的当数现今国王的祖父，他足足活了300岁。至于国王，他从一出生开始便享用这黄金果，等到他活到35岁足足吃了一百枚，谁也不知道它能活多久。

在人们心目中，这颗长生树比国王更能代表黄金国，代表此国人民无上的荣耀与骄傲。

。。。。。。

我喝了一口热茶，舒服的喟叹了一口气，全身都暖洋洋的，寒意已被驱走，我忽然不是那么想讲这样一个故事了，毕竟它也没有什么好结局。

对面的男人低着头，露出苍白的双手。他见我不说话，又催促我：“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既然你坚持，那我就继续讲好了。也不知，这个故事听完，对你到底有没有好处。”

又是一个金秋时节，满城的叶子都黄了，里里外外一片金灿灿。桔梗花大朵大朵的开在陌上，风吹过来，掀起一阵阵金橘色的波浪。

人们对这天是相当重视的。因为当这一天过去，黄金树上的果子就成熟了。所有人都会在树边点上篝火进行祈祷。祈祷仪式既严肃又活泼，既庄重又轻松。老人妇女青年孩子，在树边欢声笑语，载歌载舞。树的正前方，坐的是临祭的祭司们，他们要念一段很长很长的咒语，然后拿出奏乐的乐器，为舞蹈的人们伴奏。围观的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拍手叫好。肉，瓜果，蔬菜，河鲜，海鲜应有尽有，没有谁会担心食物不够，短了他们的去。

照例，这一天过后的清晨，黎明到来时候的第一束阳光穿过叶子射在长生树果子上时，它们就会完全成熟了。三名纯洁的少女会在这时采摘，他们送到王宫去供国王和王后享用。可是当她们去看黄金树时，却发现树上空空如也，三只果子不翼而飞。

“是谁偷了长生果？”一个声音响起，传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耳朵里，于是另外一个人也发问：“是谁偷了长生果？”一个传一个，很快全城都传遍了黄金果失窃的消息。

仁慈的国王，立刻下令追查长生果的下落，取回失窃之物的勇士，将配享到由国王亲自赏赐的黄金果一枚。

这消息一放出来，闻声而来的应征者越来越多，由于身体强壮，精力充沛，对国王和国家忠心耿耿，对黄金果志在必得，他们拥有了一种不怕死的勇猛精神。

享誉全国的高望重的大祭司说，长生果一定在西方山洞内的巨龙手中，他这是拿果子向我们国家挑衅。而以智慧闻名的长治老人则认为，黄金果被企图偷渡入黄金国的江洋大盗偷走了，他们偷渡成功，并无耻的夺走了他们的掌中之宝。而负责看守黄金果的卫队队长，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说，醉酒的那天晚上，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他有足够的理由证明，这绝对是有内鬼，而这个内鬼肯定同百年前自杀的短命鬼一般有着不纯净的血脉和邪恶的内心，人们绝不能姑息他。

一时间人心惶惶，众说纷纭，大家也不知信谁说的好。派出去的勇士们，一个个无功而返。号称皇城第一勇士的青年负伤而归，以失去一条手臂的代价，取得了巨龙的头颅，却并没有找到长生果的踪迹，他剖开了巨龙的肚子，里面却只有那只断掉的手臂，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至于那偷渡的江洋大盗，回来报消息的士兵说，江洋大盗们自己上一回偷渡失败后就流窜去了，别地抢劫了一家富户的财宝，被关进了那个国家最森严的牢笼之中，并不可能去再来抢劫长生果。

长生果失窃的消息，使人们再也安不下心来。他们享用不下山珍海味，也没有心情再用牛奶泡澡，更不想玩宝石弹弹珠游戏了。

大家互相怀疑着，觉得谁都像窃贼。终于，人们想起曾经的自杀者是混血儿。他留下了一个孙子，当然也一定是混血儿。愤怒的人们冲到他的家门口，纷纷要他交出长生果。

自杀者的孙子站在门口，悲戚的对着众人说：“诸位，请相信，我并不是一个混血儿，我是纯种的黄金国子民，同你们一样。而我的祖父，他也是一个纯种人。百年前，他的自杀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这位聪明睿智的老人，对我们的国家怀着非常忠诚的热爱。有一天，他在长生树旁散步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陷入了极大的哀恸之中，并大喊着，在树底下，在长生树底下......第二天，他便自杀身亡了。”

“在树底下，树底下有什么？”人们窃窃私语着，忽然有一个人大喊：“去树底下，去树底下……”

人们便一蜂窝跑到长生树底下去了。粗壮的树干下面隆起了一个小包。人们挖开一看，里面正是三枚金灿灿的长生果。

“难道是树自己偷了果子？”人们惊异的想着。更骇人的是，三枚果子下的黄金树的树根，散发着腐烂的气息。那种气息，每个黄金国国人都不会认错。当一个人上了百岁时，他的身体就会散发出这种即将腐烂的气息，待到弥留之际，这种腐朽的味道，会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于是大家便开始着手准备葬礼。

人们呆呆的站在树前，望着这棵巨大的古树，它散发悲哀的气息，令每一个人的精神都颤抖着。

大地开始晃动起来，参天的古树颤抖着，翠绿的叶子化为枯黄，一点一点散落下来，如同一场黄金雨。轰的一声，大树倒了，如同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终于合上它疲惫不堪的双眼。

……

故事到这里其实就应该结束了。 我静静的坐着，望着对面的人伸出来的苍白的双手和头上

投射下来的阴影。

他的声音很嘶哑，“后来呢？”我微微一笑。“后来过了几百年，到了现在，黄金国已经灭了，人们甚至不相信它存在过。”

对面的男人不再说话，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看得出来，他很年轻，甚至有点俊美，但他周身那种腐朽腐烂的气息是瞒不了人的。

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走了几步就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我端起茶来，遥遥向他举了一举，叹了一口气说道：“再见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