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允王府嫡女×嗜血将军/前朝言官】
【虐恋情深】
《半生》
十五岁及笄那天,有位公子来家里提亲,我躲在屏风后面看他与阿爹阿娘交谈,气宇轩昂的背影不禁让人想入非非。
“他是胥瀛战场上以一敌百大将军,也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我们芗芗若是嫁过去,定是风光无限。”
阿娘如是说,阿爹也笑着在一旁附和:“近年来,皇上重武轻文,我看新安这孩子日后肯定大有作为,芗芗跟着他,不会吃亏!”
于是我与顾新安的婚约定在了及笄这年的中秋。
阿娘早早的就开始为我置办喜服了,可是临近婚约的时候,阿爹说边关传来急报,顾新安又得率军出征了。
他走的那日,我待在闺房中,阿爹阿娘都说我可怜,可我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那个叫顾新安的将军,我与他,只有一次背影之缘。
“姑娘,顾将军来王府了,说要见你一面。”
我跟着下人急匆匆的到了王府前厅,只见着阿爹在那儿,阿娘在那儿,还有一位穿着盔甲的公子也在那儿。
见我到了,阿爹阿娘便离去了,我木讷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两手紧紧地捏着裙角,一时不知所措。
他走近了我,倒是十分的恭敬,连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是轻柔柔的,一点也不像个将军:“姑娘便是沈芗,允王府嫡女?”
我向他微微屈身,以示默认。
我以为他是来作别的,让我好好等着他,却见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鲜红的纸,上面笔墨成章,好像是我们的婚书。
“嘶”的一声,婚书被他撕碎,我愣愣的看着他,只听他又说话了:“邕江一战,凶多吉少,顾某不愿耽误了姑娘芳华,今日起,允王府和将军府的婚约就此作罢,原因在于顾某而不是姑娘有失女德……”
后来,他走了,阿娘掩面哭泣,说我命苦,可我还是感知不到什么。
本来,订立婚约一事就没有通过我的意愿,而如今婚约作罢更只是顾新安的一人之言,我只像一颗棋子,被人搬来弄去。
再见顾新安,已经是两年之后,他骑着高头大马款款进入京都,他有一次成为了京都百姓口中的英雄,是他护住了胥国的安宁。
然而那时的我,已经成了前朝言官陆梓淩的夫人,京都百姓都说允王府的人薄情寡义,说两年前得知顾新安战功赫赫时我们死命巴结,与人家订立婚约,待顾新安再次出征时又出尔反尔,转身另嫁他人。
顾新安不在京都,无人为我辩解,除了允王府的人,更无人知道撕毁婚约的人不是我。
陆梓淩是和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大哥哥,从前不懂事,总是缠着他,一有伤心事也同他讲,他知道我的难处后,便向阿爹阿娘提了亲,说愿意求娶我,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
阿爹阿娘也高兴,欢欢喜喜的将我嫁过去,却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询问过我的想法。
哪儿料我们成婚仅仅三月,顾新安便会来了,我有又一次成为众矢之的,京都里似乎人人都都对我口诛笔伐之。
我本人并不在意,陆梓淩却因此恨上了顾新安,朝堂之上,他日日说顾新安的不是,终于有一天,他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中秋之夜,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陆府满门被屠,刀光剑影中,电光火石间,我藏在院子里的一个酒桶中,透过酒盖的缝隙,我瞧清楚了那个领头的人,两撇浓厚得几乎要连在一起的眉毛,以及一张厚得发红的大嘴唇……
我被阿爹阿娘发现时,已经晕倒在酒桶中,再次醒来,第一个见着的人竟然是顾新安。
“芗芗……”
他急迫的拉着我的手,亲密的叫着我的闺名,毫无顾忌,仿佛他才是我名正言顺的丈夫似的。
我惊吓着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间抽离,带着恐惧的眼神看着他,从前见着他的面貌我只觉得他温文尔雅,看过一场厮杀后,我再见他,脑海里便不断浮现陆府之人惨死的景象。
“陆府的事我听说了,皇上已经下令彻查,芗芗,放心吧,我已经命人层层看护住允王府了,你安安心心在这里养身子,没有人会伤得了你的。”
顾新安说话时的模样好生痴情,仿佛我真的同他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情缘似的,然而我与他相见算上这一次也不过四面而已。
纵使我懵懂无知,我也知道他如此殷勤是为了什么,陆府被屠的事我不信与他无关,他此刻把我捧在手心里我也不信完全是出于情分。
“顾新安学精明了,从前觉得他稳重可托付,如今看来,只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罢了。”
顾新安走后,阿爹如是说,阿娘闻言,又一次掩面哭泣了:“他命人将允王府层层围住,哪里是要保护芗芗,分明就是在逼迫王爷你把芗芗嫁给他,以便得到允王府和丞相府的势力,我的芗芗啊,怎么就这么命苦……”
阿爹阿娘都看得通透,可他们还是将我嫁给了顾新安。
洞房花烛那夜,顾新安喝了许多酒,他一进屋子,就迫不及待的将我抱上了床榻,他比我高了整整一个肩膀,我在他怀里,就像一个小小的玩具,随随便便任他摆弄。
“外面的人都说我心事狠辣,处心积虑,芗芗,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他把额头放在我的额头上,滚滚烫烫的,一种闷热的感觉压制着我,我想推开他,可是心里又惧怕他的淫威。
“芗芗,我在你身上耗了这么久的心思,你竟然,从来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
他的语气中带着愤恨,却也还是在尽力压制,我这也才想起,我确实没有同他说过话 ,一直以来,都是他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左右舞蹈。
其实……我是有很多话想要同他说的,可是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恐怕下一个被屠满门的就是允王府了。
那一夜,顾新安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他横冲直撞,凶狠猛烈,我紧紧的抓着床单,不敢触碰到他的身体,害怕温热的触感只会让他更加的嚣张。
直到我听到第一声鸡鸣的时候,他才终于停下了身上的动作,他沉沉的睡过去,我却憋着声音偷偷的哭。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心狠过,顾新安,他口口声声说要疼我爱我,却也还是肆掠的席卷我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和其他人一样,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感受。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就算是进到了梦里,我的身体也还是忍不住的疼痛。
醒来的时候,顾新安好像换了一个人,他满脸笑靥的看着我,全然没有了昨日夜里那头疯兽的影子。
“我倒着实没有想到,你嫁给那陆梓淩整整三个月,他竟然就把你完完整整地安置在那儿,从来没有碰过你。”
他这么一说,我才明了,待他起身离开后,床单上一抹鲜红赫然映入我的眼帘。
是的,我并未同陆梓淩圆房,那一次洞房花烛,我借着身体不舒的由头逃了过去,以后的三个月,他再也没向我提过圆房的事。
昨日夜里,我本来也不想如此匆忙,可顾新安不是陆梓淩,他不会允许我扭扭捏捏,不会等我真正的属意他的那一天。
我成了将军夫人,可是也成了京都城里,人人唾弃的人。
世人都说,我沈芗就是一个贪慕权贵之人,他们甚至说,我因为眼红顾新安现在的功绩,故意找了允王府的势力屠了整个陆府,好风风光光的嫁入将军府。
悠悠众口,我却百口莫辩。
可怜我阿爹阿娘,他们一个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一个是当朝丞相的嫡长女,他们一生不争不抢,无欲无求,只想平平淡淡安稳度日,不曾想老了老了,竟然会因为我,身上被泼得一身脏水。
我被郎中诊断出怀有身孕已经两月的那一天,顾新安带领着他的将士们又开拔了。
他不知道我身怀六甲之事,半月之后边疆送来一封家书,时顾新安写的,他说他想我,希望我能去边疆。
我知道,这一战又是艰苦卓绝。
阳春三月的京都,一封封家书从边疆传来,一个个女子收拾行囊,为自己心爱的人赶赴边疆。
皇上说,将士保家卫国,功勋莫大,然而后嗣无人,实在可惜,所以又特意选了一批清白女子去往边疆为将士们传宗接代。
整个京都的人都在等着我的抉择,他们有人说,我是个自私自利之人,肯定不会为了顾新安以身涉险:他们还有人说,我要的是荣华富贵,夫妻情深在我眼中一文不值……
最终我也果真应验了他们所说的,可他们不知道的时,我之所以没有去见顾新安,仅仅因为郎中的一句:“夫人安胎不稳,莫要四处走动,否则,恐有滑胎之象。”
我是为了护住腹中的胎儿,然而在百姓眼中,我却是贪生怕死,薄情寡义。
可惜,我背了那许多莫须有的罪名,还是没能将我的孩儿护住。
不知是谁往我的安眠香里放了麝香,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鲜血浸湿了床单,我忍着小腹的绞痛,拼命地喊人,可是雨声淹没了我的声音,暖棠发现我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处于奄奄一息之际。
我的孩儿,在世人还不知道他已经来到的时候,他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世间,在京都人眼中,我彻底成了寡恩少义之人。
“生男当生顾新安,生女不生薄情女。”
这句童谣在京都里被所有人传唱着,而那个“薄情女”,虽未提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说的是我,允王府家的嫡女沈芗。
我被世人诟病,甚至连皇上也开始怀疑我的品行,他将我我召入宫中,苦口婆心的对我说:“帝王将相家的女儿,怎可如此无德无义?你如今的作为,既是损害你夫君的颜面,更是损害皇室的威严。”
皇颜震怒,甚至差点牵及阿爹阿娘,为了护住允王府的周全,我来不及好好调理刚刚小产的身子,就不得不收拾行囊赶赴边疆。
这时,京都百姓又有话说了。
“红颜贱货,知道得罪了皇上,这还不是屁颠屁颠的跑去边疆了。”
“顾将军真是不值,那么多的丰功伟业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偏偏要娶他允王府的,还是个……再嫁之人……”
“丈夫身死仅仅半月就出嫁的女子,能是啥好货。”
“'唉,果真是丢天下女子的脸,无德无从!”
……
我依旧不辩驳,只是忽然想到了,当顾新安呗指责为屠杀陆府地幕后凶手的时候,他是否也像如今的我一样,举目无助?
因为惧怕京都百姓的指指点点,收拾好东西后,我打算和暖棠在夜里出京,然而当我们的马车驶过长街时,我似乎透过车帘看见了骑在大马上的将军。
只那一瞬,我的心脏好像突然就停止了跳动,不敢呼吸,我很怀疑自己的眼睛,却还是让车夫停下。
我奔下马车,往后追去,近了,才终于确认那个骑在一匹黑马上的人就是我的夫君。
“将军!”
灰暗的月色下,我失声大喊,嫁给顾新安整整一年,这是我第一次喊他,第一次同他说话。
黑马停下了,我又接着向他走近,心中怀着惴惴不安的情绪,是期待,是焦急,是恐慌,我说不清楚。
男人跃马而下,我本来打算向着他跑过去,可是当我看见他怀里护着一个身着粉色纱裙的女子时,我的双脚好像被铁链禁锢住,再也没有办法多挪一步。
顾新安看向了我,而我的目光却停留在他身后那个女子圆鼓鼓的肚子上,那大小,和我失去我的孩儿时肚子的大小一样,整整六月了吧?
男人停在远处,他只是看着我,没有一句话语,我也看向他,眼中大概带着不满。
他在边疆,以为我不愿意给他生儿育女,索性就另寻了他人,却不知道,我在京都饱受了多少磨难,吃了多少痛苦,我的孩儿远远的离开了我,如今连我的夫君,也是佳人在怀。
方才想见他顾新安时激动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没有了,我依旧往前走,只是这一次,径直掠过了他,甚至未曾看他一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又走近将军府的,身后的男人没有追来,他大概是忙着安抚他的新欢。
我把自己牢牢地囚禁在别院中,听不见外面的风言风语,也看不见顾新安与他小妾的甜甜蜜蜜。
大概帝王将相家的女子就该如此苦情,所有的美好都是转瞬即逝,根本没有永恒的诺言,一切不过只是一时的借口。
我原以为自己对于顾新安是没动感情的,可是不知为何,当看见顾新安怀里的女人另有其人的那一刻,我真觉得整颗心都碎了,一片天也塌了。
“姑娘,你该去同将军好好谈谈的,你不知他,他不懂你,久而久之,两厢悔恨啊……”
暖棠时常这样劝我,我又怎会不知我与顾新安之间有误会,只是觉得,就算误会解开了似乎也没有意思,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人过问过我想要什么,我凭什么,每一步都要按着他人给我规划的路线走?
“喜也是一日,悲也是一日,姑娘何不做点让自己高兴的事呢?”
高兴的事?
“我想离开将军府!我想离开京都!我想离开胥国!这便是能让我高兴起来的事!”
话音落下,居然有人粗暴的推门而入,我与暖棠目光同时聚集到门口,进来的人竟然是顾新安。
“沈芗,你爱我吗?”
他从进了房间,遣散了房里的下人后,就一直在饮他爱喝的桃花酿,半夜的时候,他才沉着酒气两眼惺忪的问我,然而,这个问题连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爱他吗?我不知道,我连什么是爱都没有弄清楚……
我不爱他吗?我也不知道,但我不喜欢他把其他的女人带到将军府……
“当日在军营里,我满心欢喜的给你写下家书,满脑子都是你带着大包小包东西来到军营见我的模样,可我等啊等,等啊等,其他将士的女眷们都一一到了军营,唯独你没来,连封家书都没有……芗芗……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么练吗……我看着其他人恩恩爱爱,而我却孤孤单单一个人……回来的那天晚上,你叫住了我,那是你第一次叫我,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我等着你的后话,乐视没有,还是没有……芗芗……我回京都有半个月了吧?这半个月,你可曾想过来找我?”
他把自己说的好可怜,我看着他,如若不是他走的那半年多时日里,我也经历了许多,我恐怕就真的动心了。
“呵,也对,你怎么回来找我,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你爱的人事陆梓淩啊,你嫁给我是被逼无奈啊……”
他说着,又猛地喝光了酒壶里的桃花酿。
“将军怎么会觉得,我爱的人是陆梓淩呢?天下人都在说,我爱荣华,爱富贵,爱权势,爱财宝,将军怎么会觉得我会爱一个人呢?”
从前心里有了这般话,我都会憋在心里说给自己听,今日却是实在不知道为何,竟一时没憋住,说了出来给顾新安听到了。
他听了我这话,仿佛也是十分的惊喜,抬眸望着我:“我不信,我不信你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芗芗……你也不该信,你也不该信我就是屠杀陆府满门的人……”
他的眼神真挚,看着他清澈的眼眸,我才穆然想起,我与顾新安成婚这么久,他的确是从来没有哄骗过我。
瞧着他微醺的模样,我情不自禁一点点靠近了他,他自觉的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忽然就耷拉在了眼睑上,他的眼睛闭着的时候真好看,像一轮弯弯的月牙,偏偏月牙又是黑黝黝的,让人好生惊喜。
我主动吻了他,当唇瓣相碰的那一刻,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剧烈,彼时脑海里面只浮现出了四个字:我喜欢他!
“顾新安,我喜欢你……”
像是呢喃自语,又像是就是希望他能听到,我的声音大概是不大不小的全部落入了他的耳朵,所以他才会忽然又化身成一头猛兽,他大大的手掌扶住了我的后脑勺,他侵略似的吻开始侵占我的全身,我不挣扎,也没有了从前的抗拒,我喜欢他,就这一刻,我清清楚楚的知道……
“我容不下你带回府里的那个女人!”
翌日清晨,我直白的同他道明我的心思,我就是个善妒的女人,不是什么良妻,我接受不了他的三妻四妾,哪怕是一个通房丫头也不成 。
我原以为他会恼怒,毕竟那个女人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哪儿料他竟不以为然,甚至玩笑着挑逗了我的鼻尖,唇瓣又附到我的耳畔轻声说:“没想到我的芗芗,竟是这么的想要占有为夫……”
我侧脸过去咬了一下他的上唇,以作他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的惩罚。
“哎呦……”
他有意捂住嘴巴叫疼,似乎我咬的很深似的,但其实,我并没有用什么力度,所以他这招苦情戏吓唬不了我。
“从前我不知你,你不知我,一些事情便也作罢了,我不计较,可是从今以后我打定了主意要同你在一起,你就不可以朝三暮四。”
我轻轻捏着他的鼻尖对他说道,言下之意是,哪怕那个女人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也不可以留。
我从前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事爱,现在大概懂了一点,喜欢就是时时刻刻都想见着一个人,爱就是想要独自的占有而不让任何人触碰。
在我心中,那个我时时刻刻想见着,想占有的人就是顾新安了。
不曾想,顾新安心中所念的,竟也是我心中所思:“我从来没有想过朝三暮四,从那年在你家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断定了此生的那个人只能是你,后面大大小小我奔赴战场无数次,之所以每一次都能够平安回来,便是因为我知道有你在……”
他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里,又细声轻语的同我说着这些话,我听着,就不禁湿了眼眶:“可是你还是领了一个女人回来……”
“她不是我的女人,他是我身边的副将的妻子,副将已死,死前托我照顾他的妻子孩儿,我想着总不能让一个女子无依无靠,所以将她带进了府中。”
他将事情一一道来,我虽然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不过他既如此坦诚,我便打算信他。
当顾新安去上朝的时候,我就准备了些糕点给宋岚居的那位送去,彼时她挺着肚子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我走进屋子时她甚至不知道有人到来。
我知道怀有身孕的女人都是很嗜睡的,索性放下糕点后便在一旁等着她睡醒,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我好生羡慕,原本我也有个小娃娃乖乖的呆在我的肚子里的。
滑胎之事我并为告诉顾新安,我总觉得,这种事情,又我一个人伤心便好了。
“将军……将军……将军……”
躺椅上的女人忽然喃喃呓语,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只见她的额上渐渐的浮现出了些许汗涔,我看着有些可怖,便想着抬起衣袖给她擦一擦,却不曾想袖子刚刚伸到她眼前,她就恍然睁开了眸子,而后抓住我的手就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想要谋害我们母子!”
下人们此时也闻声进来了,他们瞧见的就是我的手被躺椅上的女人抓住的模样。
他们的眼神相互交换着,其间好像充满了鄙夷,我知道他们是信了躺椅上的女人的话,因为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且卑鄙恶毒的女人。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给你擦汗……”
“误会?哪里有误会?分明就是你善妒,你妒忌将军宠爱我,妒忌我肚子里怀着将军的孩子……”
她说着,甚至还啼哭了起来,弄得我不是坏人,也一定是坏人了。
我讲无助的眼神投向下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把同情目光投向我,他们都看着污蔑我的女人,用着这个世界上最柔和的目光。
分明目光不伤人,可我好像却已经被他们伤碎了,我挣脱开了女人的手,正打算离去,只见那女人忽然从藤椅上跌落下来,而后捂着肚子不断叫疼:“哎呦……哎呦……我的孩子……夫人……我知道你容不下我……可是……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
我再一次百口莫辩,举目无助,分明这么多人看着,我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但这个时候,我就是在一次被冠上了毒妇的名头。
顾新安从朝堂上回来的时候,那个女人肚子里的胎儿已经不保了。
我没有去任何地方,就静静的坐在房里,我等待着将军给我的处罚,我不会怨恨他,因为一切都已经被外人伪装的那么理所当然。
“我听暖棠说,我在边疆的时候,你曾怀过一个孩子,但你狠心的将它杀害了……”
这是顾新安回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并不是疑问着同我说,而是一副质问的语气,不过这段话中,最令我感到心寒的是,这样的谣言竟然是陪伴了我十年的暖棠捏造的。
“这……真是暖棠说的?”
我有些不敢相信,我视暖棠为姐妹,却不料她背了我,竟然也会那样诋毁我。
直到顾新安重重的点了头,我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顾新安,我沈芗这一生,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样对我?”
我已经欲哭无泪,我不知道自己改为了什么哭了,只觉得自己活得太过悲哀。
我再一次被众人口诛笔伐,被送上了朝堂,彼时,我亲爱的阿爹站在朝堂上,我的夫君也站在朝堂上,可是没有一个人为我辩解,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皇上下令命人打了我三十大板,以解除我刁蛮任性,肆意妄为的心性。
而后,我被人拖着走下朝堂,经过顾心安的时候,我忍不住抬头问他:“你说……他是你副将的女人……所以你要护住她……那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没有人应答,朝堂之中我凄惨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我被囚禁在了牢狱里,皇上下令三日后将我凌迟,以作警告天下女子,切莫犯了“七出”之罪。
我趴在草席上,身体已经不能动弹,耳边能听见的只有来来回回凄惨的喊叫声,牢狱里其他的人都想脱离苦海回到外面,可是于我而言,外面才是真正的苦海。
第二日的时候,我的身子稍微好了一些,这时我才能仔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原来我所在的牢房里不仅只有我一个人,在一个角落里,还躺着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已经死了还是仍然活着,我也不敢靠近他,只依旧躺在草席上,疼痛发作的时候,我只好轻声的抽泣,但也不敢让那个人听见。
“芗芗……是你吗……芗芗……”
角落里的人好像说话了,我仔细一听,声音又有些熟悉。
“芗芗……”
是陆梓淩的声音!
那一刻,我突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我朝着角落爬过去,哪怕伤口再次裂开,我也觉得在所不惜。
终于,我到了角落,我颤抖的伸出手扒开那人污糟糟的头发,只见他的脸露出来了,眼睛露出来了,嘴巴鼻子也露出来了,正是我喊了十几年的陆梓淩哥哥。
“梓淩……”
我轻声的喊他,他也缓慢的抬头,我们目光相见,那一刻,我看见他笑了,可是随即,他又凄凉的说道:“我的手和脚都被他们打断了,芗芗,我没有办法给你揩眼泪了……”
我又向他挪进了一点,然后把他的头埋进怀里,忽然就像心灵找到了慰籍似的,我忍不住的哭泣:“梓淩……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连同陆府一起没了……”
“芗芗……我没事……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心生感慨,我便把一切的事情都痛陆梓淩说了,我原以为他会责怪我的另嫁他人,然而并没有,就算是我对他不忠,他却依然像从前一样同我说话:“没事的……没事的……梓淩哥哥会像小时候一样……一直陪着我的芗芗……”
以后的两天,梓淩常常给我讲小时候的事情,讲他是如何从小贩那里偷糖给我吃的,又讲他是怎样卖掉自己的字画给我买小风车的……
每每这个时候,我身上所有的伤仿佛都痊愈了,我依偎在梓淩的怀里,不知不觉就泪流满目了。
“皇上说,明日就将我处死,他们可有说什么时候放你出去吗?”
我忧心忡忡地问,梓淩却是沉思了半刻之后,摇头道:“他们不会放我出去的,也不会让我死了,他们就是想要我一直这样,生不如死……”
梓淩一旦这样说话,我的心便开始抽搐的疼痛,为什么跟我在一起的人都要遭遇这么多的不幸?为什么上天总是要待人这么不公平?
我原以为顾新安和我一样都是被人误会的人,现在我才算是真正的看清了他,他才是这世上最可憎恶的人。
翌日再醒来的时候,梓淩已经不在牢房里了,我瞬间便像失了魂一样,什么精气都没了。
他还能去哪儿呢,他一定是被顾新安杀害了,而今日,也是我凌迟的日子,顾新安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让我与陆梓淩死在了同一天。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而后又好好整理了自己的鬓发、衣襟,我想,哪怕是去黄泉,也不能破破烂烂地去,我还要在黄泉见梓淩呢,他若是见了我狼狈不堪的模样,一定又要心疼了。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洒进老法官的时候,我已经安安静静的坐着等待冥府的大门向我敞开了。
然而孰料,我等来的人不是黑白无常,而是一副痴情模样的顾新安。
“芗芗……”
他几乎是快步冲进牢房的,而后将我整个人都搂在了他的怀里,脸上还悲怆着,清清戚戚的流着眼泪。
我拼命挣开了他,如今他这副模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他倒是愣了神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似的:“芗芗,我是顾新安啊,我来带你回家了。”
家?
好笑,我还有家吗?
三日前,我在朝堂之上被皇上罚三百大板,那时我自认为我最亲近的人都在朝堂上,可是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甚至没有为我边界一句话。
这样的人,这样的家,我不要也罢!
我别过头去,不想再看眼前的顾新安,可是一个站在牢房外单薄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直起了身子,只见那人眼神闪躲,我又扒开了顾新安,这才看清了那人,是陆梓淩,他没死!
“梓淩!”
我大叫了他一声,他才终于敢正了眼看我,我起身想向他走去,想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他却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
我本来想去追,可是周身的疼痛止住了我的脚步,由于臀部的压力,我甚至差点栽倒在地,是顾新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才避免了我的又一次受伤。
“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整个人都靠着他借力,眼睛里的泪就要迸发出来,但我还是努力的忍着,我不想在他面前哭。
他似乎很为难,眉毛也皱成了一团,奈何抵挡不住我质问的眼光,他终于回应道:“你也看见了,陆梓淩没事,你也没事了,芗芗,跟我回去吧。”
我再一次挣开了他,甚至冲他嘶吼:“这不是我要的回答!”
他不说话了,就愣在那儿,我心里感到不甘,我不甘心自己无权无势,面对自己所谓的夫君,我竟然连句实话都问不出来。
忽然,心间郁结,我感到自己难以呼吸,我捂住了胸口,依旧是想转身不在看见眼前这个令人感到恶心的人,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刻,我感到天地忽然黑暗,头脑也一片眩晕,最终全身无力,我瘫软在地了。
醒来时,我已经身处将军府,身边没有服侍的暖棠了,我从床上坐起后,还是觉得浑身难受,喘不上气。
我就倚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呼吸,可是每一呼吸都很疼痛,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莫名其妙的一股悲伤压在我的心里,好像就算是散尽了所有的阳光,也总是驱逐不了某一片黑暗。
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身子才完全的恢复。
这两个月里,顾新安来了我的琉珖院许多次,但每一次都被我挡在了门外,我不愿见任何人,连早午膳食都只是让人放在窗台,我自己拖着沉重的身子去拿。
在这两个月里,我无数次想到轻生,可是心中总有一股不安压抑着这个念头。
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任人摆弄,不甘心不知真相就浑浑噩噩的死去。
我要活着,我知道一切,我要找到走出去的路,假使没有人救我,我便抓住哪怕一颗稻草自救,我不愿这辈子就这样了!
所以身子爽利后的第一天,我便推开了房门,独自在琉珖院里走着,许多下人见了我都避之不及,仿佛我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我觉得悲伤,更觉得可笑,便严厉地叫住了一个洒扫庭院的小丫头,然而当小丫头可怜戚戚的目光看向我时,我还是忍不住心软了,只柔声问她:“你知道,暖棠去了哪里吗?”
小丫头唯唯诺诺,又犹犹豫豫,憋了许久,才吞吞吐吐的说着:“奴婢……奴婢不知,奴婢就偶尔在府里看见过暖棠姐姐,却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儿……”
我又落寞的回到了房间,再看见床榻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再次崩塌,忍不住又掩面哭泣了 。
我觉得自己行走在世间号澹泊,没有任何热与我为营,我一步步地走着,还要提防着身边的所有人,哪怕是我最亲近的,因为我不知道下一个将我推向地狱的人会是谁。
究竟是这人世就是险恶的,还是说是所有的黑暗都冲向了我一个人,光明都笼罩着他人呢?
可是……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承受这一切呢?
夜黑了,我还是想不通,起身推开窗户,想看看皎皎的月亮,既然不受太阳厚爱,那么能得几分月亮的青睐也是好的。
然而月色之中,我恍惚瞧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偏院里一闪而过。
是暖棠!
我心中无比的确着。
我又轻悄悄的走出屋子,朝着偏院走去,步子迈的很轻,好像在做贼一样,生怕被人发现。
“咳咳!”
“陆公子……陆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芗芗……芗芗她好些了吗……”
“陆公子,我方才替你去看过了,她很好,听下人说,她今日还出房走动了,满面红光,倒是你自己……危如累卵了……竟还想着她……”
听到此处,我再也忍不住推门而进了,彼时我湿了眼眶,暖棠和梓淩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他们看向站在门边的我,都不知所措了。
“芗芗……咳咳……”
是梓淩最先反应过来,不过他刚喊了我一声,就开始猛烈的咳嗽了。
我赶紧走到了床边,轻轻给他拍着背缓解他的疼痛,他顺势抓住了我的手,但他气息微弱,并无多少力气:“芗芗……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本来就是时日无多了……”
我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梓淩是唯一关心我的人了,我不愿意再离开他……
“你别胡说……我要你好好的……”
“姑娘若真是想要陆公子好起来,便尽快去与顾新安和解!”
暖棠忽然插进来的话,让我有些迷惑,我看了眼梓淩,又看了看暖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梓淩你为什么会在将军府?暖棠你当初为何要诬陷我?梓淩的生死为何又与顾新安有关?”
我一齐发问,两个人却又都沉默这不说话,我已经感到自己有些疯狂了:“究竟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
哪儿料我话音刚落,暖棠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倒是弄得我不知所措了。
“姑娘想知道真相,暖棠便告诉你……”
“暖棠……”
梓淩似乎还想阻止,可是暖棠已经不听他的话了:“陆府被屠根本不是因为陆公子在朝堂上处处针对顾新安,而是因为陆公子手里有先皇密诏,传闻说,密诏其实是传位诏书,皇帝之位本应该是贤德的允王的,而不是嗜战成性的端王、如今的皇上。皇上忌惮陆公子手里的诏书,才派人灭门寻找,可是他们没找着,便想着把陆公子关进牢狱屈打成招。陆公子不服,皇上便把心思东到你的身上来,顾新安是皇上的人,自然也为皇上办事,是皇上将军合起伙来将你勾线入狱,目的就是让陆公子交出密诏。陆公子为了保你,才向他们妥协,皇上放过了陆公子,可是允王却盯上了他,这两个月来陆公子东躲西藏,却还是被他们折磨得遍体鳞伤,暖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将陆公子悄悄藏进了将军府……”
闻言,我瘫软在地,梓淩赶忙抽起羸弱的身子来扶住我,他又对我说:“芗芗……你不要对此事怀恨在心……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皇上只是想保住皇位,顾新安也只是忠君,至于你阿爹,他默默无闻一生,不过也只是不甘心自己的地位被人窃取……而我……我也只是忠君啊,不过 我忠的是先皇……只是你……苦苦得夹在我们之间,艰难的做着选择……”
没有错?谁都没有错?那我又做错了什么,被迫夹在中间,却又对任何事都无能为力。
“姑娘,你救救陆公子吧,顾新安那里有灵药,他的药能治百病,你去和他和解,把药拿来好不好?”
暖棠一边说着,一边又跪走了过来,她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裙摆,两只眼眸里浸满了泪水,好像正在为自己心爱之人求情似的。
心爱之人?
是了,暖棠是喜欢梓淩的,亏得这么久了,我竟然现在才看出来。
忽然一些从前的记忆又涌进我的心头。
小时候爱缠着梓淩的人其实不是我,是暖棠,那个时候她总是嚷着要我去陆府找梓淩;爱吃糖葫芦的人也不是我,是暖棠爱吃,我才被她感染着每天让梓淩给我买冰糖葫芦;爱听戏曲的人也是暖棠,如若不是暖棠喜欢,我是断断不会整日往戏院里跑,以至于梓淩为我还学会了唱戏……
可怜了暖棠,她一直瞒着自己的心思,眼睁睁的看着我嫁给了她心爱的人,又眼睁睁的看着她心里的人满门被屠而后入狱……
如此,我心里原谅了暖棠对我的背叛,在我与梓淩之间,她从前一直选择的都是我,她只是选择了梓淩这一次……
她伤害了自己无数次,就悄悄伤害了我一次,而那一次,她也是迫不得已……
我恍然大悟,起身扶起了暖棠:“我知道了,我会去找顾新安,我一定把药拿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琉珖院走到书房的,在我不让顾新安进琉珖院的这两个月里,他都住在书房。
到了书房门口,我只觉得步子凝重,想迈又迈不开,我不知道该用哪种姿态与他和解。
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冷冷清清的传出来一句:“进来!”
我闭了眼,心如死灰的推开门走进去,彼时顾新安正背对着我看着一张城防图,我没有和他说话,直接双膝曲起跪在了地上。
许是声音太过响动,膝部传来的痛感我无暇顾及,顾新安已经转过了身来,他看见跪在地上的我,一时也是傻了眼。
“芗芗……你这是做什么?”
他绕开桌子走到我面前,我也像方才的暖棠那样的,我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顾新安……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陆梓淩吧……”
他睁大了双眼,仿佛没有听清我说了什么,愣了许久,他才幽幽地问我:“陆梓淩怎么了,凭什么需要我来救?又凭什么需要你来求?”
他的声音冷淡,一股愠怒压在其中,我知道,他是这个世上最没有义务救陆梓淩的人,可我却是这个世上最有义务救陆梓淩的人。
“他是为了我……才被允王府的人折磨成这样的在……”
话一出口,我有些后悔,梓淩是因我才被允王府的人折磨得不成样子,而我如今又来求顾新安,这就无形之中把我和顾新安绑在了一起。
多么可悲啊,我方才想好不要再依附于人,尤其不要再依附顾新安,可惜……我还是做不到……
“顾新安……只要你救救陆梓淩……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
泪水迷糊了我的实现,我低着头,但手依旧紧紧的抓着顾新安。
男人忽然俯下了身子,他的两只手也托起了我的胳膊,我不得不仰头看他,左眼的眼泪又顺着泪沟流下来了,他伸手替我揩去了眼泪,这时我才看清了他的模样,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顾新安也已经是泪湿了面孔。
“芗芗,你让我做的事,我怎么会不做呢,你又何必这样跪下来求我,我们是夫妻啊……”
夫妻,夫妻是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可是,夫妻也该相互坦诚、相互包容,他做不到对我坦诚,我也包容不了他对我的伤害。
顾新安没有失信,他举整个将军府之力,终于把梓淩从阎王殿里拉了出来。
我几乎每日都会端着亲自熬好的汤药去见琉珖院偏院里的梓淩,看着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的爽朗起来,我很是欢喜,心里对顾新安的埋怨便也一次次的少了一些。
一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我依旧像往日一样端着汤药走去偏院,却在偏院门口见着了暖棠,暖棠神色清冷,仿佛并不待见我。
“姑娘,你日后,还是别到这边来了吧。”
暖棠接过了我手里的汤药,他同我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了往日的热情,我摸不着头脑:“为何?”
“陆公子的病就要好了,我打算带着陆公子离开京都,你少见他一面,他便少牵挂你一次。姑娘,这一次,我不要再放手了。既然你已经嫁给了顾新安,你就好好做你的将军府夫人吧……”
“暖棠!”
暖棠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然而推开门的梓淩打断了她,他满脸严厉,似乎很不赞同暖棠说的。
我的心也更觉得酸楚,我很愧疚自己霸占了梓淩那么多年,可现在梓淩也是我最在乎的人,若是让我眼睁睁看着暖棠将他带走,恐怕我做不到。
可是暖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我已经嫁给顾新安了,现在整个人也正身处将军府,我与梓淩,最终也是有缘无份了。
我看了眼身旁的暖棠,可是暖棠一见着梓淩出来便沉沉的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也让我很不忍心。
梓淩将我拉进了屋子,在我还未回过神的时候,他却已经将我挤到了墙边,他双手忽然撑起放在我左右两肩,一下子他又离我很近了,当我仰头的时候他的鼻息刚好落在我的脸上,很久没有过的心动的感觉,仿佛又在这一刻撩上心尖。
“芗芗,跟我走吧,我们离开将军府,离开京都城,离开胥国,我们远走天涯,再也不回来了好吗?”
梓淩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急切,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熊熊的烈火好像就要烧进我的心里,我不自觉的脸又红了。
然而偏偏就在此时,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闪进我的头脑,是顾新安!
“不行,我要是跟你走,顾新安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我心中犹豫着,不敢答应梓淩坦率的告白。
“我们悄悄的走,就在今晚,让他猝不及防,等他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远走高飞了!”
梓淩又拉住了我的手,然而他的手心更加温热,热得我的一颗心上下跳动。
可我又想起了暖棠的话,我抿了抿嘴唇,依旧不敢应答。
梓淩却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询问我:“你是觉得对不起暖棠?暖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好我知道,可是乡下那个,我心里的人是你啊……”
是了,梓淩心里的人是我,我心里也有梓淩,为什么我总要去顾忌这,顾忌那,凭什么我只能成为那个被人利用的人,而不能是 利用他人的人?
“梓淩,我跟你走,晚上隅中,你在偏院里等着我,我们从后门出去,那个时候顾新安还在书房……”
我和梓淩做好约定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而却是局促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遗漏了忘了做,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事情没做。
眼看着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隅中的时候,我一惊在悄无声息的收拾行李了。
我并没有带多少衣裳,将军府里的东西我也一样没拿,我只带了自己的嫁妆里贵重的几样东西,想着以后四海为家好典当,做个走路的盘缠。
然而就在我兴高采烈要推开门去寻梓淩的时候,顾新安忽然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出现在了我的门口。
“你要去哪儿?”
他冷冷的问道,冰冷的质问让我感到恐慌。
我低了头,呼吸急促,不知该怎么作答,梓淩此刻还在府中,我不能为他招惹祸害。
可是,我肩上的行囊,早已经映入了顾新安的眼帘。
“啪!”的一声,肩上的行囊被顾新安打落在地,我有些气愤地看向顾新安,他却一把伸出手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双手并用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推开他,可是我实在是太弱小,想要推开他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他又将我摔到了床榻上,我刚要起身,他的身子就压了过来:“沈芗,你要和陆梓淩私奔吗,你要再一次抛下我吗?”
我的手盘在了他的脖子上,而后抬头狠狠的咬他,用尽平生最大的气力,可顾新安不过就是“哼哼”了两声,似乎我的撕咬对他而言毫无杀伤之力。
我有些崩溃了,索性就冲他大吼:“顾新安!是我要抛弃你吗?是你抛弃了我!从始至终都是你在抛弃我!三年前的婚书是你撕毁的,是你自己说了不娶我的!半年前也是你亲手将我送进牢狱的,是你自己不救我的!我被世人唾弃的时候,是陆梓淩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娶了我!我身陷监牢的时候,也是陆梓淩放弃坚守救了我!我凭什么不爱他要爱你?我凭什么不跟他走,要留在你身边?”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当我朝他吼完的时候,他几乎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着我 ,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起身就要从他身边走开,可他又一次将我拉回了床第之间。
我依旧是拼了命的挣扎,我知道梓淩还在偏院里等着我,时候已经到了,我不能让他等的太久。
顾新安密密麻麻的吻又再一次席卷了我的全身,从耳根子到脖颈,他甚至又粗暴的扒开了我的衣裳 ,我伸手捂在胸前,却又无数次被他扒开。
终于,我无计可施,只能哭着苦苦地哀求他:“顾新安……顾新安……我求你……求你……把我还给陆梓淩吧……”
当我说完“把我还给陆梓淩吧”这几个字眼的时候,顾新安的身体很明显的在我的身上颤抖了,他停止了身上的动作,我趁机推开了他,他也没有了任何的反应。
我知道刚刚的话伤了他,可我来不及顾及他的心思,他从来都是专断独行,连我的事也都是他一手操控,他都不会考虑我的情绪,我也没有必要忧虑他是怎么想。
我整理好了衣裳,便再一次提上了行囊。
这一次,我正大光明地走出了房间,没有了方才的小心翼翼,躲躲藏藏。
果然,当我来到偏院的时候梓淩已经整装待发,他好像已经等得焦急了,见我一来,他又迫不及待的问我:“芗芗,离隅中已经过了很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梓淩先是熟练的抓住了我的手,而后急切的询问我的情况,他眼里似乎又火花在跳动,是我与他即将一起离开的期待和喜悦。
我并不想破坏他此刻的兴致,便只冲他摇了摇头,继而说道:“没事,就是收拾东西稍微耽搁了点。”
“那芗芗,我们走吧。”
“好,走吧。”
走吧 ,离开这个让我感到压抑得府邸,离开这座让我觉得恐惧的京城,离开这片让我觉得心酸的土地。
一起走,想我当初最期待的那样,离开将军府,离开京都城,离开……离开胥国。
也像梓淩说的那样,却天涯海角,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我做他的妻子,他是我的相公,我们相濡以沫,携手余生。
梓淩牵起了我的手,他唇角微翘,引着我从一个小门走出将军府。
我惊奇的问他怎么会知道将军府的这个小门,他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我身受重伤那日,暖棠便是从这小门带我进将军府的。”
这时我想起了暖棠,不禁低了头,我对于暖棠,是怀着深深地歉意的。
梓淩又紧紧的捏住了我的手 :“出门时我曾邀暖棠与我们一起离开,她说她宁愿留在将军府中,她还说……她还说她不跟你争了,让你也别再回去了……”
我看向了梓淩,他眼中又何尝不是怀着歉意的呢。
“芗芗,我们没有时间停留了,快走吧。”
我和梓淩又一起上了一辆他早早便备好的马车,当我们坐定后,我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终于缓缓的放下了。
看着窗外暗淡的京都城,我感到一阵欣喜。
我终于要走了,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内心止不住的欢呼跳跃,连梓淩也和我一样,他甚至还有了闲心问我:“芗芗,等咱们到了地方,安顿下来后,便生个一儿一女怎么样?”
这是他第一次同我提起夫妻之事,我看向他幽暗中闪着亮光的眼睛,点头回应他。
梓淩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了,他的肩膀缓缓的靠过来,我把头轻轻的放在他的肩上,又听见他说:“以后啊,我们的儿子就叫陆钟灵,女儿就叫陆毓秀,像你一样,钟灵毓秀,好不好?”
“嗯。”
我柔柔的从鼻息只见弹出声音回应他,闭上眼睛听到的是他心“扑通扑通”跳的声音,这一刻,他大概也期待很久了吧。
马车似乎走了很远,窗外的烛火也渐渐的暗沉了,我再看向外面时,才知道原来是到了京郊,荒无人烟的地方。
分明应该感到更加的安心,可我却在此刻诚惶诚恐起来,梓淩已经沉沉的睡去,我却是忍不住的如坐针毡。
当暗箭射进马车的时候,我的不安应验了。
我赶紧推搡睡在我身侧的梓淩,然而只听见他一声闷哼后,我恍然发现,他的胸部已经被暗箭射中。
“停车!马夫!停车!”
我不敢相信,急忙拉开了车帘想要看清外面的景象,可是黑夜里,我什么也看不清
我只好将梓淩抱在怀中,一遍遍的呼唤着他:“梓淩……梓淩……你醒醒……你醒醒……”
泪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可他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我抬起手去抚摸他的脸颊,他的脖颈,他的胸口,我只感觉热气在他身上一片片的褪去。
与此同时,我的心似乎也跟着他一起凉了,我忍不住大喊:“啊——”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总是不能让我如愿?总是一次次的让我看着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东西向天边飞远?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最终,连我也昏厥在了马车里,再次醒来,面前的脸庞依旧是顾新安的,我知道,自己还是没能逃出去。
我不由得把梓淩的死和顾新安联系起来,看着他虚情假意心疼我的面孔,我忍不住一次次的锤击他的胸口:“顾新安!你混蛋!你说过要救他的!”
我想不通,既然他不愿意我跟陆梓淩走,夜里的时候用他那些粗暴的手段继续禁锢我就好了,为什么又要做伤天害理的事。
上一次是因为想要帮助皇帝拿回密诏,那着一次呢,这一次又是什么让他逼不得已呢?
我一边变得将心里的不满发泄在顾新安身上,我用尽身体里全部的力气打他,他像木头一样不说话,也不还手,任由我撒泼。
我筋疲力尽了,他却还是完好无损。
我恨,我恨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能精准的伤害到我,而我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打倒他!
我恨,我恨为什么每一次他想做的事情都能如愿,而我想得到想要的东西却比登天还难!
我由愤怒又变得悲怵,我在顾新安的面前俯身痛哭,身体也忍不住颤抖,积压了很久的悲从中来,让我再也无法压抑。
后来,我便哭不出声音了,眼泪自觉的从眼眶里流出来,同样的也没有得到我的应允,它们就这样流出来,流在床单上,让顾新安都看见了。
当顾新安的手放在我的后背上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闪躲了,我有些麻木了,我不想再关心他的任何举动了。
“芗芗,事情不是我做的……”
在我身边坐了很久,他最后也只是甩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顾新安走的时候,我有意抬起了眼睛看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的一股恨意油然而生,我攥紧了手里的床单。
两天后,我主动找去了顾新安的书房,蓦然间发现这两天他也消沉了很多,他见我进来,尤其是我若无其事的进来,就露出了一副十分诧异的表情。
我悠悠的迈着步子,走到他身前,抬脸只问了他一句话:“顾新安,你想做皇帝吗?”
他惊愕地抬眸看我,我又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想要做皇帝吗,如若你想,我会说服我爹,动用允王府的势力帮你,你当初娶我,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吗?”
半年后,顾新安举兵造反了。
他带着他手里的十万 精兵冲入皇宫,然而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必定功成名就的时候,十万精兵又突然将骑在大妈上的顾新安团团围住。
彼时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身侧站着俯瞰全景的皇帝。
“芗芗,还是你深明大义,知道顾新安要造反提前来报,给了朕给他下局的契机,这次过后,朕单封你为郡主。”
皇上两手叉腰,十分满意地说道。
而城墙之下的顾新安,他抬眼看向我,满脸阴鸷,我转过身去不看他:“能为皇上分忧,忠君爱国,是做臣子的分内之事。”
顾新安,我想要的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平白无故就得到你想要的所有。
三日后,皇上下旨对顾新安施以五马分尸之刑。
傍晚之时,我挺着八个月大的孕肚到了牢狱中去看他,那时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身上再也没有了他做将军时的的傲气。
我抓起他的手,又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腹部,让他感受一下我腹中的孩儿:“你就安心去黄泉陪我的梓淩吧,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孩子的。”
顾新安死后,我是“毒妇”的言论再次在京都城里传开,这一次,我没有觉得委屈,也没有想要反驳的欲望。
他们说我是毒妇,说了很多年,这一年,我终于如他们所愿,把流言蜚语都变为了真相。
许多年后,在我日薄西山之际,我忽然收到了一封血书:
【挚爱芗芗:
你一定恨极了我吧,你恨我在你及笄那年向你提亲,而后又亲手撕毁了婚书;你恨我回来后将你抢夺,没有遵循你的意愿;你恨我疆域回来时带来一个女子,把你诬陷入狱;你恨我把你禁锢在了将军府,郁郁寡欢……
可是,你怎知一切我都是逼不得已。
我是皇上亲封的将军,疆域有难我怎能不战?我不想耽误你的婚事,只好撕毁了婚书。回来时我想娶你的心依旧没有变,奈何你已经嫁给了陆梓淩为妻。屠杀陆府不是我的本意,实在是皇上始终将陆梓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容不下他。我怕你再次被世人说成弃妇,才强行又娶了你。我对你那么好,我不求你真心实意地爱我,我只想你做到一个妻子的职责,可是我再一次征战边疆时,你竟不愿意为我生儿育女。后来,皇上执意要拿你做引子逼陆梓淩拿出密诏,那时我是坚决不同意的,是暖棠告诉我你亲手杀害了我们曾经有过的孩儿,我一时气愤,才顺了皇上的意。你出狱后,我想一心一意对你好,弥补你的,可是那个时候你心里只有陆梓淩,甚至不愿意看我一眼。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就算你心里的人是陆梓淩也没关系。可是,该来的那天还是来了,你要跟陆梓淩走,你苦苦哀求我,让我把你还给陆梓淩,你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心是多么的痛吗?芗芗,最后的马车暗箭真的不是我安排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后来有了结果,但我不敢对你说,害怕你对允王府更加的失望。
那日,你问我想不想做皇帝,其实我已经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了,可我还是愿意赌,我在赌你最后会不会爱上我,会不会后悔。举兵造反那天我本就是视死如归的,当我看见你站在城墙上和皇上谈笑风生的时候,我便知道我赌输了。
芗芗,我这一辈子都输在你身上了。很奇怪,我怎么会在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就疯狂的爱上你了呢?
顾新安狱中手书】
顾新安,也真是难为你了,明明知道是我为你设的局,你却还往里面跳。
说到底,这一生我还得感谢你一次,最后我的一个心愿,你竟咬着牙帮我完成了。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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