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转来D城这所大学的第二个月,栗子君就大老远的跑过来找我。其实这也没什么,自从听说我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以后,几乎每个星期都有哥们儿过来“探视”,顺便在我这讹上一顿。
只不过,栗子君找我……是为了看铺位。
他先是拉着我在学校北门遛狗似的晃了一圈,然后在一家写着出租的粥店门口停了下来,直接就拨通了房东的电话说是要交定金。我当时以为他这是大富翁玩傻了,随便甩个骰子就买哪儿,于是立马就开劝。
别人不知道,我们学校附近的店都是实打实的坑,因为租金贵得离谱本该物价也跟着飙的,可偏偏这方圆十里的消费力全是学生,为了混客源只能做小本生意。后来又摊上我们学校放寒暑假放得最长最早,亏得不行才走了好几家。
我倒是把其中的惨况照实告诉了他,可是他压根听不进去,冲着那副不怕死的德行,亏了也活该。见我实在懒得理他,他突然发神经问我要开什么店好,我就完全炸毛了。
一直以来,我觉得他挺智障的,但至少也没沦落到这种地步。
没过多久,一家糖炒栗子店在学校北门开张了。开业那天栗子君还邀我去“剪彩”,实际上就是去当苦力剪带壳的栗子,说是前一百名可以免费去壳,剪得我啊只想剪他脑壳。去之前,我还真不知道他开的是家糖炒栗子,不过一点儿也不意外,我知道他炒的糖炒栗子真的很好吃,那味道有种记号般的特殊香甜。
栗子君这一外号是当时我们班秋游还是春游来着,去野营。驻扎好营地后不知道谁嚷嚷着要登山,结果大伙儿走到半路发现到处都插着墓碑,才意识到这是座坟山,吓得一溜烟的全跑光了。只剩下我和栗子君呆在原地没走,因为发现了地上有好多毛球球的生板栗,乐透了,捡完就揣怀里。一看书包还有地方塞,栗子君顿时起了邪念决定去摇栗子树,拉着我跟放鞭炮一样摇了就赶紧跑开。要知道那么多那么重的毛球球一时之间砸下来,那就不是要吃了是要命的。
后来我们满载而归,栗子君生好火小露了一手糖炒栗子。虽然大伙儿觉得这栗子来得阴森森的,可是一经哄抢完,顿时放胆说那诱惑的甜香味能把山上那些“阿飘”给引来。栗子君看我吃得意犹未尽,把他那份全给了我,我当是捡栗子的功劳啦,还赐了栗子君这么高逼格的名号给他。
这店的生意是越来越火爆,主要是栗子君的颜值添了不少人气,来排队的基本都是女生。啧啧,现在的女孩真的是,一点也不矜持,一边买单的时候一边问栗子君的电话,栗子君婉拒后还固执地问他微信号。我常拿这事儿调侃他,他一本正经的不要脸说:“我最近总是很担心。”“担心没人来?”“不是,我怕那么多男朋友合着伙来砸店不好对付。”“……”
看来我之前算是瞎操心了,谁知道栗子君还算是有点生意头脑,赚了一点甜头后,就开始把店面用心整了一整。不单只是卖糖炒栗子,还有烤番薯和饮品,人手不够又请了两个小鲜肉兼职。我倒是很讲义气的帮他在朋友圈宣传了一番,“朋友患癌,可是意志顽强的在学校北门开了一家糖炒栗子挣医药费,眼看就要倒闭了,希望大家伸出援手帮助他重燃生命之光,求转!”为了保命,特地屏蔽了他再发的,效果果然不错,大家纷纷来打听去帮衬。
虽然和他关系特别铁,但是每次来店里吃吃喝喝我都会照价给的,他知道按我的个性,要是敢免单我肯定不敢去了,于是,他总会想方设法的报答我这个“熟客”。
有回我要在学校里头拍戏,从外面运机器进去的时候刚好经过他店门口,他一看这天又晒又热的,亲手调制了几十杯的薄荷冰饮送到剧组,转头又告诉我别放心上,卖不出去怕浪费了。但逢学校周末,宿舍的菇凉们要是走光了,他怕我落单就“顺便”载我到处搜罗好吃的好玩的,要是碰上什么节日,他就直接把我捎上去他家过节,他爸妈那个热情啊,一看就知道他绝对是亲生的。他的那些单反镜头都宝贝得不行,之前一哥们儿结婚要拍照找他借他都死活不干,那天我只是跟他抱怨拍广告作业时镜头太次拍出来效果不好,他立马就大方的搬出来让我挑……
他的关心,在别人的眼里成了别有用心。宿舍的菇凉撞见他总会阴阳怪气的瞎起哄,如果不是对我俩都熟的不行,肯定得误会吧。
在临近期末的那个月,我作死的接了好几部微电影,每天都在剪辑室里通宵,连片子都顾不上更别提吃饭这事儿了,几乎每顿都是靠外卖解决。虽说学校外面的餐馆总不至于缺德到用地沟油的地步,但是卫生嘛就说不准了。期末考的前一天晚上,我丫的没去复习而是又跑去剪片子,照例叫了外卖,做梦都没想到那一顿吃完后,我差点就成了阿飘。
先是腹痛,后是发烧,宿舍的菇凉们赶紧把我抬去了校医室,看护到凌晨两三点也不见好,直到校医发现我已经开始脱水了,只好又让菇凉们把我送往医院。大半夜的拦不到taxi,情急之下有菇凉想起了栗子君,等我清醒一点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栗子君坐在旁边正盯着吊瓶发呆。
“她们呢?”我戳了戳他,可是腹部强烈的痛感很快让我缩成了一团。
“被我赶回去考试了。”他回过神来摸了下我额头。
“你呢,不用去店里吗?”
“还痛吗?”
“什么?”我一阵莫名其妙。
他突然伸手过来掀开我被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将我整个人打横抱起。我惊慌失措的想要推开,可被他的话给硬生生震住,“忍一下,医生说等你醒来就要去做检查。”
完了完了,昨天折腾了一晚我没有洗头。
有没有人知道,柳下惠当时是怎么坐怀不乱的。
我的右耳能清晰听到他的心跳,为什么他能那么淡定。
坐在大厅等检查结果的时候,看我一直没吭声,他打破了沉默:“等会儿,想喝什么粥。”
“我昨晚吐在你车上那些么,拿去拿去。”我故意恶心了他一下,两个人都憋不住笑了起来。
但很快就笑不出了,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说要马上准备阑尾手术。他一听是要动刀子比我还紧张,直到被推进手术室前他都死死拉着我的手,害得我还要反过来安慰他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死不了。可他竟然幼稚的说,“要不还是不手术了。”我无语地甩开他的手他又拉上来,喊道:“呀!你再不放开,老娘就报警了啊!揩了那么多油。”其实原本心里有的那点害怕,早已被他的出现冲刷得没了踪影,虽比不上麻醉剂,但足以安心。
等我出院,就直接被爸妈接回了远在A城的家中过暑假。而栗子君,则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像是把我彻底给忘了,但我更不想承认,那隐约恶化成了一种失落。直到那天,我在朋友圈转发了一台湾导演来A城举办夜宿美术馆的活动,本想着顺便找个“睡伴”,还特地说明了谢绝男生。可活动的当晚,一堆从D城赶来的哥们儿集体抱着睡袋出现在美术馆门口时,我忍不住对天长叹。
栗子君也在其中,我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再见时,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展厅四周都是被揉皱了的纸,人来人往的置身于光影。我们找了一个离导演不是很远的地方躺着,听他唱了几首老歌,讲了几个只有他觉得很搞笑的笑话,才终于开始放他拍的《郊游》,一部让他低调拿下了台湾金马奖的小众文艺片。果然是被叫做时间的艺术品,节奏缓慢是其次,镜头长得有些压抑,还没放了十分钟,身边就已经倒下一大片。
看完已夜深,空调冷得我赶紧走到外面透透气,却发现栗子君在阳台上吸烟,刚转过身就听到他悠悠的开口:“Milly~”那语调,就跟平时公园里那些老大爷调戏叫Mary的小狗一样,分外瘆人。
作为东道主,我很负责任的带他去了7-11,吃杯面。店员妹纸盯了栗子君很久,羞涩的免费送了两份鱼蛋过来,支吾半天说是很久也没接待过那么晚的顾客了,栗子君却很有礼貌地全部结算掉。于是,那妹纸盯得更明目张胆了。
“想不到,你勾搭有一手啊。”我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
“失敬失敬……“他闻了一下他点的那个咖喱牛肉面,立刻皱眉,把我吃了一半的虾仁面换了过去。
“喂!”等我反应过来伸手去抢他已经吃了起来,气人专业户吧。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肯定好了啊!你又不早问,最近失联啊?”
“唔……”他摇头,“只是没联系你一个而已。”我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白给吓到。
“Why?”
他看我一脸茫然,继续补充道:“我怕忍不住来找你。”这算什么鬼理由。
“那你照样还不是来了么,说吧,找我干嘛?”有些事,他不愿说破,我只能装傻到底。
“吃杯面。”-_-|||
第二天清早,我妈一打开家门就问我昨晚去哪儿了,结果从我身后冒出一堆男人认真地回答一起夜宿了,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啊。
大伙儿倒是很随意,迅速占领了我家所有的洗漱间。栗子君连头发也没吹干就往厨房里钻,非得帮我妈一起做早餐,即便我愤愤地认定他有故意表现的嫌疑,但是完全阻挡不住我妈心里那个乐啊,全写脸上了。在栗子君的帮忙下,我妈很快做好了满满一大桌来喂饱这群以光速光盘的禽兽,休息了一会儿我便指挥大家一起去洗碗。洗着洗着我发现栗子君不见了,隐约有种不祥的感觉,立马奔向自己的房间,才意识到我妈已经拉着他参观完正开始详解了,什么叫做引狼入室啊,血淋淋的例子摆在我眼前。
赶走了我妈,我下意识的手忙脚乱收拾房间,可又看到栗子君杵在那儿,干脆放弃了,一头栽进被窝里。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不知木兰是女郎了。”他盯着我梳妆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化妆品冒出这么一句感叹,我觉悟太低,脑子转了很久,才明白他正变着法儿在骂我,一枕头扔了过去。
也就是从那以后,栗子君几乎每个星期都来A城一趟,总是在我固定出没的几个场所装偶遇。有时候他白天太忙就晚上开夜车过来,还美曰其名:“散步。”这情况,直到暑假结束我回到了D城的学校,才算正常回来。
但手头上再忙,都会收到栗子君亲手做的饭菜,完全没有给外卖可乘之机。只是苦了那个兼职的小鲜肉,放学除了要顾忙到不行的店里,还要被逼着来给我送饭。为了答谢人家,托我妈从家里寄了一盒咖啡过来,等到下次他来的时候,我特地把咖啡送给他。后来他一脸委屈的和我抱怨,一拿回去就被栗子君没收了,我哭笑不得很是无奈,本想着安慰他再送一盒却被他打断道:“师姐,你很幸福啊。”我疑问地看向他。
“其实我进店不久就知道他有喜欢的人,那种感觉是藏不住的,只是当时在想,是谁那么幸福能被他喜欢。直到有一次,店里的人多到挤爆,但正对着空调下的那个位置他一直留着,谁也不让坐,等到你来了,他就不经意告诉你刚好还剩一个位置。我这才确定,原来是你啊。”
我忍不住笑着问:“你是被他威胁了还是被他威胁了?”
没有感情白目,没有后知后觉,其实早已深知自己依赖上了这份喜欢。
平安夜的晚上,栗子君说人手不够让我去帮忙,我一听是“帮忙”还迟疑了一下,他不轻易提这两字,提了一定是把我往死里坑,但出于人道我还是如约而至了。结果只是把糖炒栗子包装成圣诞礼物送出去而已,当了一回圣诞老女人。可能被扭曲成情人节的缘故,校道上一大波情侣正在靠近,各种腻歪到了无下限的地步。不知道耶稣看到会不会掉眼泪,于是我虔诚地把礼物都塞给了那些低着头走路的单身狗。
等到手上空空如也返回店里,兼职的小鲜肉们已经提前下班了,只剩下栗子君一个人在厨房里收拾。我趴在门边就这样呆呆看着他,安然地得到了一种满足,那是一种你能看得到未来的满足。
“那么早派完了?”我回过神来,任由他拉着我坐下。
我把手伸到他面前,“酬劳!”他拿出一袋糖炒栗子放在我手上,虽然我很爱吃这口,但还是很勉强的收下了。
然后,他又很自然地补了句:“你见过哪个老板娘谈酬劳的?”老板?娘?我好像没听错,不是老板他娘,是老板娘!
“老板娘是谁啊?在哪儿?”我迅速装作不懂的样子不停张望。
“这里……”他捧起我的脸使劲儿往中间挤,自己先笑喷了。我一把拍掉他的手,很郁闷地说:“凭什么啊,你一直都没跟我表白过。”
“你当初要是一句话能打发了,我就不用费这心思过来开店了。”他剥好一颗栗子塞到我嘴边,“我想着,万一哪天要是你没地方去,只要闻到这糖炒栗子的香味,你就会来我身边了。”
我特别破坏气氛的问了句:“所以,你的目标是要开全国连锁店么?”
“那到没必要,因为你已经离不开了。”他的脸越靠越近……
幸好,我们拥有了一个默契的结局。
爱情,总是个不讲道理的心机婊。在你察觉到他不动声色的付出已然成为了你的依赖,你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他每次Hero般的出现都不是巧合。你开始确定两件事,第一件就是他颜值是不是很低,要是实在丑到关了灯也接受不了还是拉倒吧;第二件,真诚地请教你的心,你真的喜欢他吗?还是只是想留住那份持续的25度温暖。
在友情的基础上谈情说爱,无疑是最危险的试探,搞不好就会连朋友都做不成。你不知道,他也独自度过了很长一段“经期”,他的犹豫,他的顾忌,通通都关于你。他为了和你一起幸福,把能留在你身边的机会也赌上了。你要是确定了心意,就勇敢一次吧,陪他一起把时光熬成最长的挂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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