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鲤鱼

      在离河流还十分遥远的时候，他就闻到了那熟悉的气息，当那湿润、绵软的气息缓缓冲溢他的胸腔和大脑的时候，一种由颤粟而渐渐归于平静的感觉从他的记忆深处浮了上来。

      三年了，他对自己说。

      此刻，河流平静无波，处子般横贯在他的面前，河水款款流向远方，两岸的棉田和甘蔗林散发着秋天特有的气息--一切跟那个秋天没什么两样。这条河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又流向哪里，这些他都不知道，也无需知道，就如同你喜欢某段乐曲，但并不一定想知道它的名字和作者一样。

      静坐片刻，他将钓钩甩向河中，墨色的钓竿虽然被荒弃多年，但依旧光洁如新，钓竿的一端伸向河面，一端被他小心地握在手心，那姿态高雅而又滑稽。多年以前，他就是用这姿态抓着那个穿红风衣的女孩。每逢假日，他总是带着她找到一条小河--当然是僻静的小河，一首握着钓竿，一首拥着女孩，那真正是钓翁之意不在鱼。记忆中最美丽的时光都是这样度过的。

      “还记得那条小河吗？”

      “......”

      “还记得那条红鲤鱼吗？”

      “......”

      多少次，在那温馨的灯光下，他这样问她，而回答他的仅仅是妻子一脸的茫然或冷漠。他觉得记忆中的那红衣女孩已经像歌谣一样消失了，一如一片秋叶永远的离开了树枝。

      眼前就是当年的那条小河，当他将钓饵甩进小河的深处时，就仿佛敲开了记忆的大门，那失去已久的颤栗的感觉通过墨色的钓竿袭遍他的全身，他甚至能感觉那温暖绵软的河水在他的血管中汩汩流动。

      那是三年前的秋天，河流平静无波，处子般横贯在他们面前，河水款款地流向远方，两岸的棉田和甘蔗林散发着秋天特有的气息，那个红衣女孩突然浪漫的惊叫起来：动了！动了！从迷醉中惊醒的他从清波碧水中浮了上来，他果断的让钓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哇！他看见那是一条足有三斤重的红鲤鱼，在秋阳的映照下，红光闪闪。也许意识到自己面临着巨大的灾难，鱼在空中左扭右摆，想竭力挣脱那含在嘴里的锋利无比的钓钩，但最终还是落在他的手中。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尾红鲤鱼，就如同捧着身边这位女孩那张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脸庞。太美了！让我看看。女孩说着从他手中接过红鲤鱼，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紧紧的攥着，就在这时，他瞥见了鱼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皎黠的光芒，但已来不及了，就在女孩的惊叫声中，红鲤鱼身子一挺，一个漂亮的腾跃，河面上腾起一股细碎的水花，然后便什么也没有了。那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巨大的眩晕向他袭来。

      白色的浮子生根一般浮在水面，太阳已悄悄越过头顶落在他的背后，他抽完了最后一支香烟，袅袅青烟在他面前升腾又很快消散，记忆中那种眩晕也渐渐消失。有风吹过，河面便泛起一股细密的波纹，对岸一棵杨树上有一支黑色的鸟叫了几声，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贴着河面渐渐溶入晚霞之中，身后的甘蔗林不断传来几声虫的声嘶力竭的鸣叫。夕阳将他的身影投映在河面上，他的头影正好覆盖着那几粒白色的浮子，凝视着自己的头影，一丝被欺骗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突然感到，眼前这条河流并不能真正给予他什么，当年的一切已随着那条小河流走了。他想，该回家去了。这时候，他恍惚看见浮子猛然向下坠去，来不及多想，他迅速站了起来，突然一阵眩晕向他袭来，眼前一阵发黑，脑袋好似被突然掏空一般，钓竿从他手中颓然落下，他摇晃了几下，就向自己的身影扑去，开始，他觉得好凉，渐渐地感到一阵温暖包裹着他，他依稀看到一条红鲤鱼正向他游来。

      天边霞光灿烂，小河平静无声，几个玩耍的孩子从河边经过，他们看见河岸边有一根漂亮的鱼竿和一只倾斜的鱼篓，河里一尾红鲤鱼正款款向河的深处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