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街头，当然没班车，而我对咸宁这个城市，也非常陌生。
但在天寒地冻的街头，还是有几辆为生活奔波的载客三轮车（这几年已被取缔，说是“影响市容”。我不知道是活着重要，还是市容重要？）。我挥手招来一辆，颤抖着说道：“快带我到最近的招待所！”司机应诺一声，很快就带我去了一个小旅店。我也不管它破旧简陋，花了5元钱就住下来，和衣而眠，一觉睡到大天亮。
天亮起身，胡乱抹了一把脸，又吃了一碗久违了的“热干面”，就踏上了回牌洲镇的公汽。路边熟悉的风景，渐渐唤醒了我沉睡三年的记忆……
可是，三年未见了，竟然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变化！……
下车后，我沿着长江大堤，向家的方向阔步走去。这是我曾走过千万遍的路啊……
阳光照耀着我家，父母亲站在路口大声的叫唤着我的小名。路旁许多熟识的乡邻向我打着招呼。而我大踏步向我的父亲母亲走去！！
父母亲满面笑容，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几年未见，母亲只是更见消瘦，额头多了几条皱纹，父亲却已白发箫然，脚步有些蹒跚。我的几位兄弟都已去外地工作，家中只剩老父母相依为命。这次的春节，我算是最早回家的了。
母亲要我先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会儿，再来说话。
三年的别离，千言万语难以表达对他们的思念之情，而此刻相对，竟然一时无语。休息过后，这才回到父母亲身边坐下，向他们讲述三年打工生活中的一些故事，其中的辛酸苦痛自然不讲。但从先前寄回的相片中，他们已经发现我清瘦了许多，心中都知道不易。闲谈之际，我问起这三年家乡的发展情况。父母亲叹息不已，略略讲了一点，就说这两天有空，你到镇上到处转转，就看得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因为要拜访几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就到镇上各处走了走。一路上行人稀少，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是十二、三岁以下的孩童。沿街走了许久竟然没见到几个年轻人。镇中心的街道依然是十几年前的旧模样，耳边满口乡音，眼中全是旧景，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仿佛时光在这里静止了。
我寻到一个在菜市场卖菜的同学，虽见他气色消沉，但也坐下聊了一阵。他摇头说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大家都没钱啊……问及其他一些老同学的近况，他说道，这些同学现在都不在家里，***去年到了浙江、**还在广州打工没回、**在海南搞传销、…………菜贩同学还说，他想去广州给人洗车，“听说洗一辆车赚三块钱哩，要是一天洗二十辆……比在家里干什么都强！……你能带我去么？”我说兄弟啊，我也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哪有办法解决你的工作？自己去找吧，祝你好运……。
没找到几个同学，街市上又如此冷清，我就问一些乡邻：你们以前不是在厂子里做的吗？前几年厂子效率还蛮好的呀。他们说，都倒闭啦，说关门就关门，说厂里亏损，工人就全给遣散了。厂长、业务员等一些有权力的人，把厂里的货拿到外面贱卖，回扣都分到少数几个人手里，哪管厂子死活？镇政府又要求工厂虚报产值，明明在亏损，财务报表上做得象每年赚几百万、上千万，这样镇政府就有政绩。可报表上交国家后，国家就认为工厂在赚钱，就猛收税，这样下去，什么样的厂不得关门？有些厂关门倒闭后，那些关系户还把厂里的机器拆成废铁卖啦。现在全镇只有一个工厂没有关门，那是改革前为肓人兴办的福利纺织厂，政府不好收税，所以还能开下去……我们现在上班，沾的是瞎子的光哩！
这让我想起八十年代，牌洲镇被誉为湖北明星镇、亿元镇的事情，更想起解放前被人称为“小汉口”的故事。再看看如今的小镇，到处门庭冷落、荒草丛生。当年的盖的那些居民小楼仍在，主人却已经远去。而现在全镇最漂亮、最豪华的建筑属镇政府的办公楼，其次是电信大楼和供电所。银行竟然全部关门了，只剩了个邮政储蓄所。
听乡亲们讲，自从1998年长江大洪水淹没了小镇后，很多人都远走他乡，加上工厂纷纷倒闭，昔日繁华的小镇就再没了生机。我在报纸上听说当年国家拔了几亿元的救济款到湖北，社会各界也捐款不少，可我问到镇上的老百姓，竟没人领到一分钱现金！
天色开始阴晦起来，寒风无孔不入，又要下雪了，我得回家。
道路两旁的老树，树叶早已掉光，根根枯枝直指苍天。
行走在江堤上，但见长江浊浪滚滚，无穷无尽，江面极是宽阔，江中没有船只，对岸只见到一条黑色的地平线。
天地莽莽苍苍，小镇无声无息。
无来由地，脑海中反复回响起比扬乐队的那首激越苍凉的经典老歌“大地”。
Beyond
在那些苍翠的路上
历遍了多少创伤
在那张苍老的面上
亦记载了风霜
秋风秋雨的度日
是青春少年时
迫不得已的话别——没说再见
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
唏嘘的感慨一年年
但日落日出永——没变迁！
这刻——在望着父亲笑容时
竟不知不觉的无言
让日落暮色渗——满泪眼
在那些开放的路上
踏碎过多少理想
在那张高挂的面上
被引证了几多
千秋不变的日月
在相惜里共存
姑息分割的大地——划了界线
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
唏嘘的感慨一年年
但日落日出永——没变迁
这刻——在望着父亲笑容时
竟不知不觉的无言
让日落暮色渗——满泪眼
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
唏嘘的感慨一年年
但日落日出永——没变迁
这刻——在望着父亲笑容时
竟不知不觉的无言
让日落暮色渗——满泪眼
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
唏嘘的感慨一年年
但日落日出永——没变迁
这刻——在望着父亲笑容时
竟不知不觉的无言
让日落暮色渗满泪眼——
一个人行走在故乡的江堤上，不知为何，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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