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起个大早,忽心血来潮要做个合格的家庭主妇,兴冲冲奔向菜市场。穿越在污秽横流的摊位,顶着难掩的气味,胡乱买了几样菜快速逃离。
妈,鲫鱼怎么烧?
妈,螃蟹要在锅里蒸多久?
……
母亲的热线总会接到此类的求助电话,她是活菜谱,那些app上一长串百思不得其解的菜肴制作方法,经母亲三言两语就明白精髓。
这一次的下厨就像经历一场马拉松长跑,累得虚脱。买、洗、切、烧,每一样都考验人的耐心和细心。至此,我越发觉得母亲在家中的重要性。
年轻时,自认为读了几本书,大事小情总愿意跟父亲、弟弟分享,忽视母亲的存在,因为在家中,只有母亲没读过书,是个文盲。年岁逐增,越来越觉得母亲在这个家中不可或缺。她不仅是母亲,还是生活知识渊博、智慧的师长。
母亲很重要,柴米油盐都得母亲操心。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母亲却总有办法让无米之家吹出烟来。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买菜,母亲便带上螺蛳耥,在门前的塘河上耙螺蛳。母亲不会游泳,为防意外,总是腰间系一水壶保命。有一次我亲见母亲重心不稳翻到河里,她扑腾了好久终于探出水面,呛了好几口水,然而她对自己的险境只字不提。餐桌上端上炒螺蛳、螺蛳肉以及煮河虾,她笑眯眯地看我们吃得欢快,自己却很少动筷子。
母亲很重要,人情世故都得母亲周旋。父亲脾气臭,经常得罪人,为父亲善后,给父亲修补关系的总是母亲。亲戚中有一位长辈,家境颇丰,看不起父亲的贫穷,说话尖酸刻薄,连带着我们小辈也跟着遭殃,从小没少受她奚落。后来这位长辈家道中落,中风瘫痪在床,凄楚度日,原先恭维她的人做鸟兽状,只有母亲有空就会去探望,给她送吃送喝,陪着聊天解闷。有一天父亲得知母亲又给她送去大红包,大发雷霆,说自己年轻时求到她门下找份小工养家糊口,她是怎样羞辱他赶他出门。父亲越说越激动,还摔碎了一个碗。等父亲发泄完,母亲默默地收拾残局,此后去探视这位长辈,总是避开父亲偷偷去。时隔多年,我从另外的亲戚口中得知这位长辈临终前一直夸母亲善良。
母亲以朴素的行动昭告了一个真理:善是一个人的气场。和母亲相处过的人都想再次与她共处。母亲年事渐高从生意场上退休后,因闲不住,应聘到离家较近的服装厂上班。这份新工作她依然上手很快,加上吃苦耐劳,母亲的月工资超过了我的工资,是同一批入厂的女工中工资最高的。后来服装业日渐萧条,老板隔段时间就辞退一批工人,母亲那个工种最后只留下母亲一人。即便如此,母亲还是保质保量地完成工作。
母亲也有烦恼,她排除烦恼的方法是学会屏蔽一些人和事,对伤害过她的人和事,母亲转头就忘,好像得了健忘症。在她的人生信条中,宁肯别人负她,她绝不负别人。她经常对我们说吃亏是福,老天爷是公平的,他让你这方面亏了以后,另一方面会给予补偿,她把吃亏看成人生的修行,把我和弟弟的成才看成老天爷给予的圆满。
我喜欢和母亲在一起,母亲也喜欢和我一起,我们手挽着手逛银楼,我拿出断裂的手镯请师傅修理。母亲说,把我的项链也修一下吧,搭扣坏了。我们在银楼里一起守候,师傅拿着小锤子轻轻击打金属,夕阳的余晖落在银楼的门帘上,慢慢后移,最后余晖落在母亲的脸上,涂上了一层祥和的光晕。母亲帮我戴上手镯,说,真好,还是原来的样子;我帮母亲扣上项链,说,真好,还是原来的模样。呵,岁月静好,心生欢喜。
我想象不出,如果没有母亲的日子,生活该是多么无趣。
母亲很重要,她是一切的来途与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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