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霖回到侯府时,已近亥时,昏暗的天色衬得她疲惫的身影更显几分飘摇,显然,这一趟并不轻松,甚至有些艰难。
她原本卯时便已动身,刚走到前厅大院中,便看到府中护卫慌张的奔来,原来是侯府暗探在城外发现了孟澧的踪迹,为了不引起肃王的注意,便悄悄着人来通报,好让司马霖暗中派人跟进。司马霖也奇怪,孟澧为何突然现身城外,又思及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便又挑了四五个身手矫健的甲士一同出城去,这一耽误,到城外时,已过辰时。
一行人在城西五里,一处歇脚的茶摊处发现孟澧,身着粗布麻衣,脸上也脏兮兮的扑着灰,那鸟窝似的乱发胡乱的耷拉在脑袋上,说他是乞丐绝不为过。要不是司马霖常年在帝都,对孟澧早已熟悉,照如今的模样,当真会将他与他身边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们混为一谈。司马霖见此情形,本欲直接擒住他,却又不能打草惊蛇,转念一想,不如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再做打算,兴许能听得什么有用的消息,于是寻了一张空桌与几人坐下,要了一壶热茶,几盘小食,竖起耳朵听起来。
这一听,可把司马霖吓的不轻,只听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听说了没?圣上得了痨病,怕是不行了。”
旁边一人差点喷出一口茶,忙接话道:“你可别胡说,当心掉脑袋。”
那人满脸不在乎,又说道:“千真万确,你们可别不信。这皇城里,好多人都死了。”
众人见他一本正经,确不像信口雌黄,便又提了兴趣。
“你这老叫花是怎么知道的?可别说你还认识皇城里的人,我们可不信。”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乞丐,脸上挂着不屑的笑,无所谓的问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啊…不信拉倒。”那人一口喝掉茶碗里的茶水,撒上同样破烂的鞋,摇摇晃晃的往城里的方向走去,余下几人顿觉没趣,喝完壶里的茶水,也各自离去。
孟澧自始至终未发一言,那几人走后,他又继续留了一会儿,似是在思索什么,过了有一炷香,才起身往城中方向行去,司马霖忙着人一路跟着,既是看他去往何处,又是护着他不出乱子。她便是这样,因着孟澧与司马信年纪相仿,她便一直对他多几分对幼弟的关心,便是此时,只要不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她便依就存一份侥幸,盼着这杀头大罪与他无关。
待她到的【云汉楼】,巳时已过。而眼前的光景,让她还未从前一段惊讶中缓过来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院前阵法已破,四处散落着枯树石凳的残枝碎渣,像被猛兽席卷了一般。她匆匆穿过前院廊道,奔向中庭大厅,只见厅中家用摆设或东倒西歪,或横七竖八,总之是一片狼藉。她又在另几间屋子找寻一番,仍是没发现几人的身影,焦急如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言不发的来回踱步了好几圈,才猛然想起,后院有一处水井,水井下藏着机关和密室,连忙朝后院奔去。
却说这水井里的秘密,还是司马霖幼时随司马攸来这楼里探访商荼时不小心发现的。幼时的司马霖虽说乖巧,但毕竟年幼玩心重,趁着二人商谈正事时跑到后院,那时商荼总是将做药物试验的小兔子养在后院,司马霖甚是喜欢这些温顺的小东西,便将它们从笼里放出,玩耍起来。哪知玩的正起兴,忽地从天上扑来一只大鹰,直直朝着她怀中的小兔袭来,司马霖惊慌之下,急急躲避,那鹰却并不打算转移目标,小小的司马霖抱着小小的兔子退无可退,躲无可躲,“咕咚”一声,掉入井中。
二人闻声赶来,司马攸利剑一挥,那大鹰便坠在地上,抽搐着身子,浸出一地鲜血。商荼赶忙将木桶降入井中,求生的欲望支撑着她小小的身体在狭窄的井中不断的挣扎,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机关,紧接着便随着井水落入更深的密室中。索性商荼早已预料到,身子一跃,也落入密室中,将她抱起,再回到平地,这才捡回一条小命来,却也让她从来对水深感恐惧,一度连沐浴都深恶痛绝。
此时的司马霖却顾不得这么多,冲到水井旁,纵身一跃便下了井,一边努力回忆幼时发生的事,一边克制住内心胸涌而上的恐惧,一边在井壁上摸索着,好一会儿才寻到那砖石。她四肢撑住井壁,左手将那砖石往里一推,井水便向下落去,待落尽后,见身下石板裂开一个大口,她眯起眼睛向下望了望,并没有看出什么,只好松开四肢任由身体落下去。
见密室中一切如常,并无打斗痕迹,这才安了心。想来,商荼几人还未来得及躲入密室,便被来人强行带走了。可是,何人会有如此本事?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回到院中,又在几间屋子里仔细探查了一番,确定除了满眼的杂乱无章,再无其他任何。‘确是高手所为了’,她这样想着,无可奈何的叹着气,旋即想到茶摊那个乞丐所言,只觉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折腾了这许久,仍是毫无头绪,她只好先回城,到城门口时,见那派去跟踪孟澧的护卫早已等在那里,又加快了步子。
“禀王妃,属下一路跟着小王爷,直到在皇城附近,小王爷进入【幻音坊】,出来后便进了皇城。”
“皇城?”
“是。”
司马霖感到一阵眩晕,孟笠生此时生死未明,连身为侯爷的司马攸都未能见到,孟澧这般所为,究竟是为何?莫非真有阴谋?她不敢再往下想,只得吩咐护卫继续盯着皇城外的动静,有任何风吹躁动,立刻回报,便匆忙赶回侯府。
一路上的风言风语让她心情愈加沉重,不巧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未到侯府,便又有王府的护卫匆忙前来,说是今日在她出府后不久,圣上就召了宥王进宫,直至此时仍未能回,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这下司马霖是真的绷不住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那护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稳住了身子。她深深感受到了刺骨的恐惧,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这般,浸彻骨髓。
她迫使自己冷静,迅速的回忆起所发生的事,视图找出其中的关联,然而当下情况紧急,若真是阴谋,以她一人之力是无法拆穿与抗衡的。几句叮嘱之后,又加快脚步,赶往侯府。
好容易回了侯府,司马攸见她憔悴的模样,简直像是日行千里了一般,也不急着问话,让她先缓一缓,也正好唤人去露台寻了司马信来。待她喝完整整一壶茶水,讲完这一天遇到的事,司马攸的脑袋里早已刮完了一场风暴,司马信望着他铁青色的脸,又看了看被司马霖喝完茶水的空壶,鼓起勇气试探性的问到:“父亲,不如咱们夜探皇城?”
此言一出,司马霖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倒是司马攸,虽是正经危坐,手指却若有所思的敲着桌子,似是在等司马信的下文,然而他却并没有下文。一阵沉寂后,司马攸开口道:“霖儿今日累了,早些歇下,”又转头与司马信道,“你去吧,兴许还能碰上你二叔。”
此言一出,司马姐弟不禁“啊”的异口同声。
“啊什么?我这么古板的么?”严肃的脸上慈父的笑容一闪而过,司马姐弟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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