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是农民28
除夕正午，高速公路上。
本来，再有2个小时，张一军就能到家了。但眼前，估计悬。
他连续开了7个小时车，他太累了。张一军把车停在应急停车带上。
车外，白茫茫的一片，昨晚的雪可真大。张一军伸伸胳膊、伸伸腿，深呼吸几口，每吐出一口气，都在他嘴边形成一串白雾。张一军只得到了一会的轻松舒畅，就有一阵麻木和疼痛袭上脑来，他甚至感到天旋地转，他赶紧抓紧车门，控制自己突发的眩晕。但很快，他发现，这并不是眩晕，他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飞起，又轻飘飘的落下。幸亏这一片厚厚的积雪，他整个人轻飘飘地飞落在了路边的防护带旁。
等他从混乱中缓过神的时候，肇事司机早没踪没影了。
张一军感觉自己的脑袋肯定受伤了，因为他眼前的天旋地转的更严重了，眼珠子似乎要挣脱眼眶跑到地上。他觉得脖子可能也受伤了，脖子酸胀疼痛，仿佛骨折了，几乎要托不住自己的脑袋了。他还觉得胸口可能也受伤了，胸口有些沉闷，简直连一口完整的气都出不来。
但张一军觉得自己伤得应该不重。因为他费力骂了一句龟儿子，骂完还能自己站起来。
此刻，寂静的高速公路上，除了张一军的这辆白色面包车，再没别的车，别说车，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往前看、往后看，都像是无人生还的原始地带。张一军不禁有点后悔，早知道应该和同事约好一起回老家，这样就能两个人轮换着开车。他也后悔3个小时前，没有在休息区停下来休息一晚。
张一军想，明年还是辞掉这份工作吧。虽然挣钱多，可真太辛苦了。一年365天，除了过年能休息3-4天，几乎全年无休。闺女3岁了，在一起的日子不超过一个月。若不是手机屏幕上每天都见着闺女，他几乎都不能准确的想起闺女娇娇长什么模样。
哎，亏得还伤的不重，还是快开车吧，总要赶回家一起吃个团圆饭。张一军想了想，一脚踏在了油门上。车开始嘶叫起来，在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上，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张一军点燃一根烟，又开了音乐，试图给自己醒醒神。他答应过老婆不抽烟的，可是，他刚刚试过打开车窗透透气，没有用，两边的车窗都开着，外面呼啦啦的北风拼命的往车内刮，把他的鼻涕眼泪都刮了出来，可是却丝毫缓解不了他的闷、他的乏。
随着一阵高过一阵的音乐冲击着他的大脑，他觉得沉沉的肢体感受渐渐消失了。此刻，他身体里的一切都开始牢牢贴在他的肉体上，他已经在香烟和爆音的帮助下，将身体的一切收归已有，他能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打开了。
这一盒烟是客户送的，听说很好，一直没舍得用，今天用了果然不错。张一军才抽了几口，就越来越热起来，仿佛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他决定打开车窗。
风夹着雪刮进车里，张一军浑身一震，精气神都聚拢在自己的体内，他控制住了身体的每一个器官。他觉得每一个器官都更立体，更敏锐了。就仿佛吃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打开了他器官之间的关联，让他对一切都更敏锐。他能感受到之前从没感受到的东西。
他听到风在耳边呼啸，他听到雪在耳边融化，还听到雪落地时噼噼啪啪的声音。他朝窗外望去，看到一排排被白雪包裹的枯树干，他看到树顶零星飘荡着的几片枯黑的树叶，风一刮，雪就从树叶上抖落，于是，他就看到了树叶上纵横交错的脉络。
他还看到高速路边落下的几只鸟，虽然他很奇怪，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有鸟。他还看到鸟的羽毛，纯白的羽毛中有几根黑毛，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又一次把脚踏在油门上，果不其然，他听到了车轮压扁雪堆，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他就这样开到了回家的路。
刚好2个小时，他一口气没歇，借着那股精气神，把自己开到了家门口的小院子。来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家居然这么偏僻，这么荒凉，让他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来到了神秘的陌生地带。
带着伤痛开了2个小时，他已经疲惫不堪了。
他头疼，手疼，特别是脚，他踏了一路的油门，现在脚尖都麻木没有知觉了。他想着家里的老婆，孩子，又坚持着向家走去。他每一脚都走的不易，他的僵硬的手指也有点不受控制，他看到菜园里几只鸡缩成一团，在角落处啄食，他看着，突然就觉得饿了。
他走到大门口，他觉得脑袋疼极了，他伸手摸了摸，感觉脑袋像是胀大了一些，他这才发现脑袋已经肿起来了。他想着，应该是之前撞到什么东西了，到现在才开始肿起来。因为脑袋肿起来，他的眼睛也开始肿起来，眼眶充血，他从门上看到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他连眨眼的动作都觉得费力。他想推开门，但他已经抬不起自己的手，他仿佛被抽走了元神，飘在云端。
他只想休息。要不是那几只烟，他肯定熬不到回家。他肯定就在路上睡着，或许就睡死去了。他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为何他看到家门已经打开，他看到闺女朝他走来，闺女娇娇穿一身雪白小棉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她挣脱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朝张一军跑过来，他开心不已，微笑地等待着，等着娇娇投奔到自己怀里。
就在他准备张开双臂抱住闺女的时候，他只觉得头部挨了重重的一击。一片片雪白的光线从他的四面八方涌来，随之是天旋地转的碰撞，就像天地万物颠倒又颠倒一样，他的身体仿佛被困在一个固定的空间，一直不停地在自己和自己碰撞。
张一军死了。他轧扁的脑袋，飞出的眼球，折断的右腿，还有破碎凌乱的身体，在高速公路的护栏边，染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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