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收集写作素材,我从今年3月份开始徒步在黄土高原旅行。6月份的时候,我到了一个小的在地图上只能有个点的小村子。走在乡间的“公路”,很明显地能体会到这个地方的贫穷:所谓的公路只是镶嵌着小石子的土路。而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下脚住店的地方。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甘肃大部分的小村庄都没有所谓的旅店,很多人甚至都没有这个概念。面对这种情况,我一般都是找个相对背风的地方扎个帐篷凑过一夜。背包旅行来采风,就是自己作践自己,压榨自己,以此获得些灵感而已。
不过这次我刚把帐篷搭好,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走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我。穷地方人没见过背包客搭帐篷,好奇也是正常的,反正被围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这样想着。可谁知这老头却开口说:“我们这地方晚上有狼,小心被狼吃了。”我有些惊讶: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狼在村子周围活动?这破地方得多落后啊?老人又告诉我他是这个村子小学的校长,还说没地方住就住到学校吧,反正晚上学校也没人。我这才注意到这老头穿的是齐齐整整地中山装,和普通农民6月份穿的短袖不太一样,不过看着这衣服,没有30年也有20年了。
于是我跟着校长来到了他管理的“学校”。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我实在没办法把这个黑洞洞的窑洞当做学校。和陕西那边的箍窑不同,甘肃人因为贫穷,没钱买砖,就直接在山里掏个洞,墙面用和了麦草杆的稀泥一涂,就当加固了,再糊几张旧报纸,就当贴壁纸了。这个黑洞洞的窑洞里深处挂了张黑板,黑板前全是一条一条的长凳,没有桌子。我有些打趣地问校长:“学生坐在凳子上学,您老这么大年纪站着讲课,会不会有些有失体统?”谁知校长竟答到:“这凳子不是给娃坐的,娃坐地上,在凳子上写字。”我一时语塞。
校长告诉我睡觉的时候把长凳摞起来,再搭帐篷,需要被褥的话隔壁窑里有套干净的。我谢过校长,抽出一支烟递给他以示谢意,顺便起个头聊聊天,收集些素材。我了解到了这个乡里好多村里的小学只有一个校长,没有老师,只得亲自上阵,但是校长的文化程度也不高,大都是小学学历,最好的一个才上了个初中。校长告诉我今天他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看见我穿的解放军的短袖,还要搭帐篷,觉得是解放军要去执行什么任务,就赶紧回家里换上“正装”,接待解放军同志。边说老校长还擦着汗。我突然被愚昧农民丰富的想象力逗笑了,忙摆手,告诉校长我不是解放军,我穿的这个短袖就是普通的迷彩短袖,现在不是解放军也能穿了。校长又问我不是解放军是干啥的。我说我是自由撰稿人,来乡下采风收集素材。校长问啥是自由撰稿人,我说就是个小作家,写几篇文章养活自己。谁知校长一下子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说:“没想到你是个大作家!快别睡这儿了。”说着就拉我到隔壁窑洞。
这个窑洞虽说还是跟之前的差不多黑,但有一个大炕,炕上还有张小炕桌,桌上摆着些纸笔和作业,看来是校长室。校长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干净的被褥,给我仔细地铺好,捋平,让我睡校长室。我再三劝阻,说不用这样,我搭帐篷睡就行。校长说:“你是俺们村接待的第一个大作家,不能让你帐篷!”我没啥说的,只能从了。
校长问我吃了没,我说没。于是校长二话不说回家里做了一碗肉臊子饸饹面给我端过来吃。我很快就吃完了,觉得很好吃。校长说好吃就天天吃,我以为是随口的话,就答应了。
为了报校长留宿及做饭之恩,我想给他点钱,他执意不要,说大作家的钱不能要。我说:“要不我留下来帮你改几天作业,上几天课。”校长倒吃这一手,欣然答应了。于是我成了这个乡村小学的任课老师。别的村的校长听说来了个作家讲课,都纷纷来这个村听我讲课。望着白花花的头发挤满了黑黑的窑洞,被生活冲刷的眼睛里有着孩子般对新知识的渴求,站在讲台上的我竟有些不知所措,开始随口乱编,讲些创作技巧和经验。这些东西都是我在书上看的,自己觉得都是毫无营养的废话,谁知这些白发老人们竟听的如此津津有味。一丝惭愧浮上心头。
我以为校长说天天做肉臊子饸饹面吃只是句客套话,没成想校长真的天天做,一天四顿给我做。我知道对于这个贫困的甘肃农村来说,肉臊子饸饹面算是最高的迎宾饭菜了,毕竟这些穷苦的农民也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好好地吃上一顿肉。但谁也架不住一连几天,一天四顿地吃同样的饭,就算是燕鲍参翅肚也不带这么吃的。于是很快我就吃腻了,但碍于老校长的热情,我还是忍了忍。毕竟算是白吃白喝,也不能太挑剔。
终于在第七天的中午午休,刚刚讲了一早上课的我实在受不了顿顿吃饸饹面,吃了几口就扔下不吃了。点了一支烟,也没过脑子,就把烟灰顺手掸进了碗里。心想倒了这碗饭也不会有太大事情吧……想着想着肚子突然有些疼,就去上了个厕所。这些段时间里脑子一直想的是万一被老校长发现我倒了饭该怎么解释。可没想到,刚到校长室门口,等待我的不是批评我的老校长,而是更加拷问我的景象……
一个中午不回家的孩子偷偷溜进校长室,细心的挑出我掸进碗里的烟灰,大口大口地吃着这碗平时吃不到的肉臊子饸饹面,汤喝的一干二净,连碗都舔得一干二净……
这天下午,我往炕桌上扔了5000块钱,狼狈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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