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樊胜美

《欢乐颂2》开播。

新年假期。安迪在碧海蓝天的普吉岛度假，身边的小包总甜腻如蜜穷追不舍；“活宝”邱莹莹被爸爸妈妈花样翻新的美食喂到撑爆；“小清新”关关被妈妈苦心孤诣的“相亲鸿门宴”围剿，烦恼也是幸福的烦恼；鬼马精灵曲筱绡，虽然不被奶奶接受小有郁闷，可父母盛宠，足以将那不快消解掉。

惟有樊胜美。

和老母一起照顾瘫痪的父亲、幼小的侄子，没日没夜。但做不完的家务并不是最磨人的，妈妈一直在求她，让哥哥回来，回来过个年。樊胜美无能为力，但妈妈并不信她的说辞，认定是她狠心，哭哭啼啼，连说带骂。

唯一的慰藉是王柏川，那个一直爱着她的男人。但王柏川的妈妈暗中留意，窥得樊胜美底细后冒充儿子将她约出来，一番义正辞严，让她别再拖累自己的儿子......

泪点被戳中，有关樊胜美的戏，我的眼睛就没干过。

“五美”之中，樊胜美是最不讨喜的吧？她虚荣、势利，心眼儿多，会装，谈个恋爱，都百般算计。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我不喜欢这样一个人设。但是，对于她的一切做法、她的所有因为穷而衍生出的缺点，我都能够深刻理解。

有人说，错！樊胜美之所以是这样的一个人，当然和她的家庭脱不了干系，但一个穷家就能把人变得如此不堪？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问题罢了。

是，樊胜美的所有问题，自然不能都甩锅给原生家庭；但千真万确，没有那个山一样压得她难以喘息的家，樊胜美不可能是现在的样子。

“重男轻女”的紧箍咒。这是一个被说烂了的话题，这是一个即便被说烂但短期内却依然不可回避的话题。它长在我们的文化里，长在我们很多中国父母的骨血里。当然会湮灭，但绝对是在很久很久以后。

樊家之所以成为令人生畏又生厌的“无底洞”，主要原因是樊胜美永远不成器的哥嫂，以及她永远护着儿子的妈妈。樊胜美被家里压榨得年过三十了没有任何积蓄，连谈个恋爱都是奢侈，但灾难还在源源不断涌来，盘剥也根本不会停止。

我很幸运地不像樊胜美，要一个人撑起一整个风雨飘摇的家，但她面对的窘境，我多少能够体会。

小时候的一个春节，妈妈发压岁钱。妹妹一块我一块，而弟弟的是十块。

那时候家里很穷。即便没有压岁钱我们也不会怪妈妈吧，可问题是，她给了，却区别对待。于是一直是乖乖女的我歇斯底里爆发，摔了那钱，和妈妈大吵。

妈妈瞠目结舌，极度震惊。她怎么也没料到我是那样的态度。她坚定地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诚然，这只是小事。但另一个事实是，在21世纪的今天，我认识的很多父母，是儿子家的无偿保姆，重金巨资盖（买）房买车、娶媳妇，然后是帮带娃、帮种地，帮做工，却不要赡养，甘之如饴。

那么老了病了呢？找闺女呀。

所以说，“重男轻女”的思想，是紧箍咒，钳制深受其害的女孩子，而念咒的父母，浑然不觉那有什么不妥。

这样的现象在很多家庭都存在，然而却不仅仅局限在男孩女孩之间。因此，樊胜美的故事，还藏着另一重无奈。

太过懂事的孩子，往往受伤最多。如果一个家摇摇欲坠，非要苦一个人来撑着，那么，通常是“懂事”的那一个，但其中若有好处，懂事的人，却基本捞不着。

为家心力交瘁的樊胜美，就没有落着一句好。不仅哥嫂拖累起她来理直气壮，就连妈妈也觉得她牺牲自己没完没了地填补哥嫂戳下的一个又一个窟窿是天经地义。每当她无力收拾残局，妈妈总是哭诉：“你怎么这么狠心的啦！”

我还读过另一个更痛心的故事。姐妹俩，妹妹伶俐，所以自小得父母宠，什么好事都占去。后来家里生变故，父亲去世母亲瘫痪，也没影响妹妹上大学、和喜欢的人结婚定居另一座城市。而姐姐木讷，是被冷落的孩子。变故之后就没再上学，数年如一日照顾重病妈妈，连人也没嫁。

老房子拆迁时，妈妈表示，大女儿这么多年为家牺牲大好年华，要补偿她。姐姐颇觉安慰，想妈妈终究是公平的。她甚至，有点不好意思。

不承想，妹妹突然杀回来，带着孩子，驻扎不走了。明显要强占新房的架势。

姐姐想妈妈会主持公道吧。可惜，弥留之际，妈妈情感的天平，还是偏向妹妹了。

我没经历过家庭里的大起大落。但我记得小时候，妈妈忙不过来时，会让我和弟弟妹妹去帮她干活。我听话，喊就去了，而弟弟妹妹不愿去，任凭妈妈怎么动员，就是不去。

结果呢，就是妈妈经常夸我“懂事”，自然有活要干时首先会叫我，弟弟妹妹总被斥“不听话”，却玩得比我逍遥自在多了。

有好吃的之类妈妈会特别偏向我吗？当然不会。非但不会，如果我偶有不遂妈妈意的时候，她就会特别难接受，说出“连你也竟然......”的话；而弟弟妹妹做了同样的事情，妈妈却远没有那么生气。

人的心理很奇怪不是吗？

也正因这一点吧，有论者说，樊母是“心术至坏之人”，不仅愚昧，而且对女儿极其阴毒，明知儿子不堪，却拼命拉着女儿被其榨取，丝毫没有怜女之心。

是的，樊母对女儿的所作所为，叫人不由心生愤慨，但据此得出樊母“至坏”的结论，却未免粗暴——她是可怜之人，她有很多可恨之处，但不是坏，不是恶。

有一个场景我印象深刻。在被王柏川的妈妈一顿奚落后，心灰意冷的樊胜美，决定提前回工作地上海，躲开那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家。临走时，妈妈塞给她吃的，用简易的塑料袋装着，一块馒头或包子之类的面食，一个鸡蛋。

樊胜美把鸡蛋拿出来还给妈妈，说给侄子留着。有赌气的心情在吧，但更多是因为，这就是她们的生活。她们的生活，就是这样。

“手心手背都是肉。”樊母，也想多爱女儿一点（当然不会超过儿子），可她的力气，就那么多。她纵容儿子堕落，她一次次因为儿子的事伤害女儿，她愚昧至极，但她并非是对女儿存了坏心的。

泥淖里挣扎的生活，她抓不着别的稻草，每次山雨欲来，她唯一能紧紧抓住的，只有女儿。

也许这才是最大的悲哀。谁都没有坏心，谁都苛责不得，但一切搅和到一起，就变成令人不忍卒视的局面。

又见樊胜美，忍不住发了点感慨。无意评判，更没有什么抱怨。

是生活本身，它有太多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