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没有你
文 | 典典的蟹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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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心玫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初春时节，寒假后刚刚开学，一个周五的清晨，似乎跟平常的日子没什么不同。像往常一样，宁河三中的校园，五点半嘀嘀嗒奏响的小号穿透校园上空。张心玫和住校的同宿舍女生匆忙起床，五点四十五去操场集合出早操。十五分钟的早操后，是半个小时的早自习。早自习后才能回宿舍吃早饭，早饭后七点十分要赶到教学楼上第一节课。
这是高中三年最后一个学期了。军事化管理的宁河三中，像一座军营一样，团结、紧张、严肃，唯独没有活泼。
张心玫最后一个离开宿舍，她穿过一排排红瓦平房，往教学楼走去。路两旁大杨树枝头的嫩芽还没有绽开，褐红的杨花坠儿还没飘出絮，懒懒地垂在枝头，衬着碧蓝的天空，显得煞是动人。张心玫一边走，一边想着昨天语文老师布置的命题作文。高三了，为了应付高考，每周两篇作文，要求必须按高考的套路来，即使写成新八股也在所不惜。目的只有一个：得分！
上周，班里的陈树刚笔走偏锋，写了一篇跟其他同学很不一样的作文，语文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他像个小丑一样哗众取宠，还说他写这样的作文，高考只能得零分。陈树刚不服气，摔了作文本，跑出教室，把语文老师的脸都气黄了。
陈树刚写的作文向来独出心裁，在班里同学中享有才子的美誉。张心玫读过他写的那篇作文，一篇议论文写得有理有据有节，纵横捭阖，汪洋恣肆，读起来让人心潮澎湃。张心玫满心佩服他的文字功底，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只是，他太有个性了，他的思想看起来与政治教科书完全不搭调，有反动嫌疑，难怪语文老师骂了他。
“他其实应该去学文科的。”张心玫心里想，但是，谁都明白，在宁河三中这所全县排名勉强进前五的重点中学里，学文科基本上等于上不了大学。去年高考，两个文科班，只有一个考上大学，还是本省的二类师范院校！而两个理科实验班，升学率却达百分之七十。在宁河三中，学理科才是王道。而陈树刚的理科成绩惨不忍睹，他是凭着体育生的名额，混进理科实验班的。
“他的这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张心玫摇摇头，加快脚步走到教学楼下，蓦然发现楼梯口聚拢着一堆人，围在墙上一张公告前指指点点，一边看，一边笑。她挤到人群中，抬头往墙上看，公告上一连串帅气的钢笔楷体字像小炮弹一样炸入眼帘：“亲爱的心玫：坦率地说，我喜欢你。哦不，我很爱你。……”
张心玫没有看完，头嗡的一声，血直冲到脸，几乎站立不稳。天哪，这是一封情书！是写给她的！这到底是谁写的？有病吧？目光快速略过书信正文，移到落款处，她看到了三个字：陈树刚！
张心玫羞怒交加，心突突直跳，陈树刚？他疯了！竟然把情书贴到大庭广众之下，他想干嘛？她想挤进去，把那封信撕下来，可是，往教学楼走来的人越聚越多，她挤不进去。宁河三中，平时的生活太枯燥了，出了这样一件稀罕事，就像平静的河里丢了一颗重量级炸弹，炸得水花直冲云霄，每个人都为它兴奋得抓耳挠腮。
张心玫急得直搓手，眼看七点十分就要到了。这时，从教学楼上跑下来一个身材矫健的男生，黑发浓密，高鼻梁，大眼睛，下巴微翘。他，正是陈树刚。
陈树刚冲到人群旁边，大吼一声：“都他妈给我闪开！”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躲闪。陈树刚跑过去，撕下贴在墙上的情书，三下五除二，撕成了碎片。
“是谁贴的？有种的站出来，别他妈在背后捣鬼！”
陈树刚的眼睛瞪得血红，像要吃人一般。
大家纷纷散去，人群中传来嘀咕声：
“嘁，不好好学习，偷写情书还有理了？”
“什么人啊，垃圾！”
……
陈树刚正要抬脚追过去理论，忽然看到张心玫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他一下子脸红了，攥着撕碎的信纸的手不知该往哪放。上课铃响了，他嗫嚅着，对张心玫说了一声：“对不起！”转身往楼梯上跑去。
张心玫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神，听到上课铃声，赶紧往楼上走去。进入教室的一刹那，她看到几乎全班同学都从桌上的书山背后齐刷刷地抬起了头，亮晶晶的近视镜片后面透过来意犹未尽的神秘暗笑。张心玫扫了一眼坐在最后的一排的陈树刚，他的头埋在书山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
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讲评昨天做的卷子。张心玫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心，被那一封情书搅乱了。原来，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班里，还有一个英俊有才的男生，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平时，女生们在宿舍里谈起陈树刚，只觉得他恃才傲物，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在暗恋着她。这个发现，让她坐立不安，老师叫她回答问题，她都没听见。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数学老师刚走出教室门，教室里马上松下了绷紧的神经。一个男生叫周乐达的，凑到陈树刚跟前，问：“哎，老刚，你那封情书呢？还贴在楼下墙上吗？”另一个男生叫宋志伟的，走上讲台，拿腔捏调地朗诵起来：“亲爱的心玫：坦率地说，我喜欢你。哦不，我很爱你。……”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张心玫气得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赵冬娜和平时要好的几个女生围上来，劝她不要哭，找老师解决问题。
这时，她听到讲台上传来砰砰啪啪的打斗声，抬头一看，陈树刚与宋志伟扭打在了一起，宋志伟的鼻子流血了。
“住手！陈树刚，又是你！怎么回事？跟我去趟教导处！”班主任赵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教室门口。
陈树刚脸色铁青，站起身来，抚了抚垂到额头的一缕乱发，甩了甩头，满不在乎地跟着赵老师走了出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全校都知道了这件事。张心玫一时间成了宁河三中的名人。
她走在校园里，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甚至到食堂打饭的时候，连食堂窗口的大师傅看见她时，都意味深长地坏笑。张心玫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恨陈树刚，恨他为什么要写这封情书！既然写了，就不要让别人知道！……不对，他肯定不是故意让别人知道的。可是，到底是谁这么可恶，把这封情书贴出来公之于众的呢？他到底得罪了谁？
第二天是周六，按学校规定，下午五点半下了第九节课后，住校生可以回家。高三下学期了，备战高考的复习时间宝贵，班主任赵老师建议住校生尽量不要回家，如果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学校附近买不到的话，到学校传达室打电话让家里人送来即可。
可是，张心玫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从昨天到今天，她都没有心思学习。虽然班主任在教室里公开批评了起哄的同学，但也私下语重心长地警告了她。她心情很糟糕，从此，她再也无法正常面对陈树刚了。这两天她冷着脸，根本不搭理他。然而，她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颗有生命力的小芽芽在顶着乱石瓦片，拼命往上生长，她想扼住它，却怎么也扼止不住。她想逃回家去静一静，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也许，爸爸妈妈能给她一点安慰的力量，帮她扛过这个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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