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没有你
文 | 典典的蟹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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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没有你（2）
张心玫赶到景州小学门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医务室就在离小学门口不远的一座红砖楼的一层，从校门口就能看到医务室的窗户。楼体砖墙上覆盖着茂密的爬山虎，红里带绿的叶子垂在医务室的窗户上，随风摇摆着。
高老师和王校医正在医务室里谈论着李若琳的病情，看到张心玫跑进来的时候，说：
“别着急，孩子送过来后，平躺了一会儿，刚刚醒了。不过她说她还是有点头晕。”
“你最好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别是身体上的其他什么大问题，咱们医务室只能做些最基本的救护。”王校医加了一句。
张心玫连声道谢，歪头看过去，李若琳正躺医务室的小床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小脸苍白，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看到了张心玫的灵魂深处。张心玫的心颤抖了一下，她看到李若琳张了张嘴巴，刚要喊什么，又闭上了嘴。
“若琳妈妈，你能出来一下吗？我还有点事要跟你说。”
高老师向张心玫递了个颜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务室，走到里面的人听不到的位置站定，说：
“若琳妈妈，这孩子学习基础有点薄弱，开学后的几次测验，在班上都是倒数几名。这些信息，各科老师都通过短信群发给家长了，你应该能看到。我知道她刚转进咱们班，有些不适应，五年级了，小升初最关键的一年，你们做家长的背后要抓点儿紧，不然孩子成绩上不去，压力太大，说不好也会导致身心疾病。”
张心玫鸡啄米似地点着头，她觉得高老师有点小题大做。这学期刚开始，也是张心玫作为孩子妈妈的第一学期，各科老师每天群发的短信，她其实早就看到了，无非是公布头天作业完成情况、测验排名等等。每天面对这些地毯式轰炸的群发短信，她除了担忧手机耗电太快，不知道该说什么。若琳刚刚从农村转学到城市，换了家庭环境，她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没必要一上来就把神经崩得紧紧的。
其实，李若琳每天作业很多，这孩子在学习上很自觉，也很认真，每天都写到很晚。李成俊不在家，她有什么难题也不向张心玫求助，尽管张心玫自信能帮她解决。跟李成俊相比，张心玫还是太严肃了，她和李若琳之间缺乏温情。没有人教她怎么做父母，她唯一可以模仿的对象就是自己的父母。在她的印象中，她的父母总是板着脸说教，除了学习，别的一概不关心。张心玫不想像他们那样对待孩子，可最终还是鬼使神差成了他们那样。
高老师回教学楼了。张心玫回到医务室，扶起李若琳，跟王校医道了别，出了校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奔往附近的人民医院。
张心玫拉着李若琳的手，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李若琳不自然地抽出自己的手，扭头看着窗外。
“大姨，我想回老家。”
“你这孩子，当初不是跟你说好了吗？叫我妈妈，以后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了。”张心玫内心最深处像是扯断了一根弦，开始疼痛起来。
出租车司机从车内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这对奇怪的母女，看到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妈，我说不好普通话，这里的同学嘲笑我的口音，没人跟我玩。”
“哎，好孩子，没关系，妈教你，给你纠正，一定会说得跟电视台的播音员一样。”
“语文课还好，数学课和英语课我跟不上，好多内容老师都跳过去不讲。大多数同学都在课外班上学过了。”
“没事儿，回家妈帮你补习，一定会赶上去的！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我，别老等你爸。”
这一声妈叫得张心玫心里热乎乎的，就像窗外暖暖的秋阳。她忽然明白，李若琳的成绩为什么落后了。原来，别人家孩子已经抢跑了，我们还在原地踏步呢。没关系，爸爸妈妈都是当年的学霸，还怕帮你补不上这些窟窿？咱们走着瞧！
张心玫忍不住又握紧了李若琳的手，这一次，李若琳没有把手抽出来。
下午的人民医院里，看病的人没那么多，上午的看病高峰期已经过去。张心玫挂了一个神经内科的号，等了没多久就看上了。看病的女医生问明了情况，先开了一大堆检查单，无非是血常规、CT、核磁等等，一个都不少。
各项检查不在同一层楼，张心玫交费后，领着李若琳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终于把所有项目检查完了。当她把检查结果交回到那个女医生手中时，她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忽然坐直了身子，盯着某个数据看了好半天。
“这孩子严重贫血啊！这是巨幼细胞性贫血导致的晕厥！”女医生叫了起来，“你们这些家长是怎么当的？是不是天天光盯着孩子的学习，不管孩子的身体健康啊？”
“医生，那该怎么办？”张心玫额头冒出了汗，心中的内疚和悔恨，如滚滚洪流一般。
“眼下得赶紧住院输血，配合药物治疗！不然的话，导致心衰，会要命的！”女医生不容置疑地回答，低头又看了看检查单，“哟，RH阴性血？熊猫血啊！这血型，医院血库里不知还有没有？”
张心玫的心忽地沉了下去，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问：“有床位吗？我们马上办理住院。”
“嗯，中午刚好有位病人出院，你们来的正好，不用等了。”女医生扯过一张住院单，三下两下填完了。
张心玫拉着李若琳的手到住院部办好住院手续，进了病房，手机响了起来，是李成俊打来的，问她要不要给若琳买点上海特产带回去。
“若琳病了，医生说要住院，我刚给她办好住院手续。”
李成俊在电话里安慰她别着急，他夜里十一点到景州，按院里规定明天可以休假一天。他可以今夜陪床，换张心玫回家休息，明天看情况再说。
这个男人，总是替别人想得很周到，让张心玫说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可是，那个女医生的话，却让张心玫心事重重起来，万一医院血库里没有适合李若琳血型的血，该怎么办？
“我会死吗？”李若琳怯怯地盯着张心玫。
“傻孩子，怎么会呢？”张心玫笑了笑，“你不过是贫血而已，小毛病。这里可是景州的大医院，医生肯定会给你治好的！”
“那我明天是不是不用上学了？”
“当然咯。对了，你倒是提醒了我，我得赶紧给你们高老师请假。”
张心玫给高老师打电话的时候，看到李若琳四仰八叉地倒在病床上，脸上带着放松的微笑。这孩子，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不上学，就高兴。平时学习太累，也真是难为她了！
李成俊到达医院的时候，快凌晨了。他走进病房，看到李若琳已经睡着，张心玫坐在病床边，忍着呵欠，眼皮快睁不开了。他拍拍张心玫的肩膀，告诉她赶紧下楼，送他到医院的那辆出租车就在医院门口等着，她可以搭乘那辆出租车赶紧回家好好睡觉，明天上班，这里一切交给他来处理，她下班的时候再来。
这一夜，张心玫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她像一个孤魂野鬼，在一片到处画着“拆”字的平房区游荡，她一家一家地挨着敲门，都无人回应。她听到了一个婴儿响亮的哭声，可就是找不到在哪儿。她想大声喊，却喊不出声来，无边的黑暗像海水一样汹涌而至，淹没了她。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张心玫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她给李成俊打了个好几个电话问李若琳的情况，李成俊在电话里一直安慰她说没事，不用担心。快到中午的时候，张心玫忽然接到了妹妹张心玮打来的电话。
“姐夫上午给我打电话，问我和新良谁是RH阴性血，让我们赶紧去景州。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若琳住院了需要输血，可医院上午刚刚测试过，血库里的血型跟她的都不相容，必须找孩子的亲生父母输血。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含含糊糊答应他了。姐，你说该怎么办？你明明知道，我和新良可都不是这种血型啊！”
张心玫的头嗡的一下，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盯着眼前的图纸，大脑一片空白。
这可怎么办？她多年苦心掩盖的秘密，难道这次真的保守不住了？十年了，她以为这一切掩盖在了记忆深处，再也不会被人翻腾出来。可是，命运这个东西，就是这么残忍无情。曲终人散幕已落，它还嫌不够，非要把那幕布再次掀起来，让所有的伤痛暴露在观众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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