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婚行,没有拜堂过户,没有魂牵梦萦的缠绵情愫,紊乱,驳诉的,便只有棺椁两副,凄清至极,阳光下的罅影似乎都在驱逐来往的鸟雀。
捆绑的婚姻享有者不无冷漠地直直仰望着天空,一种怪异的姿势,在无声抵抗,或许吧,毕竟连声音都听不到,其间做法的所谓媒人咿呀念着什么……
两方的父母,也像在安慰自己,又像在安慰底下若有若无的魂灵,他们对于此刻的完毕并没有松下一口气,呆滞的目光交汇,勉慰自己似的扯开了笑。
周围夜色已深,窗棂隐簌地响,福字被吹刮成朵朵凄惨的花,至极的红白两色昭示着这个不寻常的婚事——暗淡,只求周全,两句无力的尸体戚守着枯竭的情感,履行着未完成的那么些事。
那人忽然站定,嘴里不在咿呀念着,清晰的呼喊“生死自然,不必求生,清静无为,身心安泰。”
父亲饭桌上目光凝聚,怅然惘然,握着话筒。
“这孩子的婚事,也是该安排了,可这钱,……哎”电话那头的人说道,父亲只是安慰,话温道恰好处,才缓道“我这里有些钱,你便先拿去用”那边的人没在说什么,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寒噤,颤着声音说“那,灯笼……”
灯笼已经随着人们的淡忘扑朔了一层极深沉的尘灰,如今再一次提抻出来,早已不在活泛,而今那言诉抽噎在这位父亲口中,竟一下子点燃了我的父亲,我显然看到他颤栗了一下。
我父亲的这位朋友,这位精神矍铄的人,一夕也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不知遮蔽了隐晦的多少事。
他儿子三十岁的时刻死去,之后这位父亲一直霉运连连,诡异的事情不由分说的多,后来人家有说道是儿子来家里讨媳妇,这家人自此上了心,开始着办事情。
灯笼是那儿子带着去的,临终前疯疯癫癫的挟着个旧灯,他所拥有的那个硕大无比的灯,叫人们翻腾起些对于这种丑恶厌恶的情感,但一个成年人对于这种要求所能做的最稳妥的方式便是依纵,自此那灯笼便让那儿带着去了。
“灯笼去了,这孩子也当是该有个伴了”
父亲说的,是“冥婚”。
那个凄婉的季节,各处都显得忧郁,纷杂的头绪,罢工的人,夜里寂寞的一萤孤灯,一个个日子的愁苦,积攒起来,也所谓深重起来。
幸运便是,村子里刚有位女孩过世,年龄也便是相仿,温柔的脸庞,在静静端详另一个死寂般的脸和眼,双双入对,两行棺并拢,好似在冬日里互取些暖气。
扑面而来的寒气,在这两位婚者之间兜兜转转,紧闭的眸,没有爱意的交流,显得倥侗。
或许岁月在这里真正彰显了他的作用,他使得这两句肉体漫漫弥散出些味道。
尚时年幼的我嗅着,一下子哭出来,父亲不懂我哭什么,父亲的朋友却一下子瘫坐,双目呆滞。
夜里没有风,或许只是食火哽在喉头,他渐吹息了那一点光亮,沉静下来,阒无一人的夜,愈显得壮大了起来,似乎孕育了无尽的生命,活着的或者死去的,消失的亦或存在的,他都不在乎了,也没有什么实在挂念的,他累了,或许想念自己的儿子了,他聆听数落着自己最后的心跳,——来自深处无比活跃的响动,他干涸的心田上升腾起一萤光亮,一个丑陋的,年事已久且久违的一个灯笼。
跌涌在他心里分明的一种情感,说不出为什么,亦或存在他心里一种奇异的姿态,一种双手捧捂,双眼低垂,翕闭,下跪,整体向前的一种姿态——他在向自己的儿子乞讨怜悯,簇拥于心中的,只有落寞的畏惧。
他一直保持这种姿态 直到死去。
后来人家问我为什么哭,年幼的我,抬起稚嫩的脸庞,忆起那袭柔暗猩红的水裙,那身穿在死去女孩的衣服,暗暗地泛起光,翳影里漫迢地望见那儿子正提着灯笼向他父亲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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