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从南到北,再加上途中对各要塞、领地的巡查,晃晃悠悠走了三个多月才到达吉雪沃塘。
所幸这几年吐蕃的气候都比较偏暖,亦或有诸佛菩萨的加持,所以即便逐渐进入了冬天,一路上除了在几处高山垭口遇到些许风雪,倒是从未遇到大雪封山的险境。
一路上且行且停,经历时间较长,尼婆罗陪嫁众人也逐渐适应了吐蕃雪域高原的气候环境,只是攀高蹦跑仍难免气喘些,不比以往在尼国。
到达吉雪沃塘地界时,队伍里的吐蕃人都欢呼起来:“前面看到红山啦!”、“看到红山宫堡了!”、“快到家啦!”。
素菩怛和班若听得欢呼声,料想应该快到吐蕃王宫了,就探头往窗外望去。
只见得极远处一群高山环绕,群山下一片草甸湿地,水流遍布其中,周围有树木包围,稍近处是一座红色的岩山,山顶一座城堡巍然屹立,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壮观、庄严,仿佛触手可及天。吉雪沃塘名字的意思是吉曲河下游流淌着牛奶的美丽平坝,“吉曲”原意为“欢乐之水”。如今看来,果然城如其名。
之前松赞干布决定迁都到吉雪沃塘的同时也选定了在这红山之上修建王宫,此即红山宫堡。
宫堡的主体为白墙红带与基底的红色山岩浑然一体,素菩怛远处眺望过去果然似一条白色巨龙盘横山间,气贯苍穹,不由得想起大唐的一句诗:昆仑山上腾玉龙,祥光五色景不同。实不为过也。
又行小半日,队伍抵达红山下,所有的车辆、行李、嫁妆及随行人员都暂时集中到东门外的跑马场上,自有官员上来接洽安置。
大家纷纷下了车。但见前方是宫堡的朱红镶金兽宫门,大门敞开,门口除守卫外还列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另有数十个高阶仆人及粗使仆人候着,原来是松赞干布的母亲领着几位族人、内眷在此迎接。
松赞干布上前与母亲略叙一番契阔,引着尺尊等众人拜见了太后,又与家族内眷一一引见后,皇室众人便依次上了步撵去往山上宫堡正殿。
尼婆罗比丘团还留在山下宫门旁等着前来安置他们的人。趁此时间,素菩怛细细打量起那伟岸的红山宫堡。但见这宫堡依山而修,起建于山腰,作为基层的石壁又屹立如削壁,使整个宫堡仿佛与山岗融为一体,令人瞠目结舌。
片刻,内务官前来与班若接洽,交给尼婆罗众比丘在吐蕃的户所以及宫内身份名牌;并告知,之前松赞干布已经吩咐将等身佛像及其他一些菩萨圣像、珍宝等暂时安置在宫堡内皇室家庙的大殿里。尼婆罗护法僧团也暂时居住在家庙寮房,待日后修建好供奉等身佛像的寺庙后再一并搬走。
接着便见一位身着绛红色僧袍的年轻比丘,缓缓从宫堡主干道走了下来,原来就是来接应尼婆罗护法僧团的知客僧。与班若相互行了礼,略交待了下几位负责搬运行李、佛像等重物的脚夫,便领着护法团前往位于半山腰的家庙。
知客僧在前头领路,边走边向大家介绍着红山宫堡的情况。
宫堡内外一共有三重,可谓群楼重迭,殿宇嵯峨。以坚实墩厚的山石墙体为基,刀剑不催。大部分外露的墙体皆为深红色松茸平展的白玛草墙,又叫“抓箭墙”,是用了特殊的观音柳枝制成。这观音柳耐旱又耐寒、耐高温,抗风、耐水湿,枝条不易弯曲且百年不腐,以此砌墙即能减轻建筑物的墙体重量,保暖效果好,还经久耐用。
此外当有外地入侵时,敌方射过来的箭就会扎进白玛草墙里,休战时可以拔下箭为己所用,墙体又不会受损,颇有大唐的传奇故事“草船借箭”的味道。故而这白玛草墙即实用又有军事意义,但因工序复杂、造价昂贵,往往只有一些大领主、贵族才用得起。
素菩怛边走边四下打量着。山上宫堡是吐蕃典型的多层碉楼式建筑,各宫堡碉楼间看似独立实则相连,房顶均是仿大唐风格的单层歇山式宝顶;宝顶上有着金碧辉煌的巨大鎏金雕刻,彰显着王室气派。
为了迎接尺尊的到来,整个红山宫堡张灯结彩、布置一新,各处珠宝严饰并各种绫绸为采帷璎珞,与华美宫廷帷幔交相映辉,华丽悦目、堂煌壮丽。
宫堡主体的东西两侧分别向下延伸,与高大的宫墙相接。宫墙高约二丈,底宽丈五,顶宽一丈,以夯土砌筑,外包砖石。墙的东、南、西侧各有一座三层的门楼。东门外有一跑马场,就是今天迎亲队伍集中到达的所在,通常为节庆日君王与民同乐之地;城墙东南和西北角还各有一座角楼,日夜守卫巡岗不断。
山体南边宫墙内形成了一个皇城内的平房村落,设置了皇家作坊、马厩、大厨房、供水处、仓库、下等仆役住所、护卫军营、伙房、皇家牢狱等宫廷辅助设施。
山后没有特别的建筑群,只有一个规模庞大的御花园,靠近红山之处园林亭台小桥流水,布置精巧;林木茂盛,古柳蟠生,一派葱绿;又有高山杜鹃、格桑花等零零散散点缀其间。
花园内有一天然幽深小池,建造时松赞干布特地下令任何人都不可擅自靠近此池周围一丈之内,故不知池深几何;池边蔓草芊芊、怪石竞秀,杂而不乱,自有野趣。无风之日,此处湖面平静,便可见红山宫堡映入湖中,宛若身在画中。
远离红山的北边则以围栏圈出来个保留了野趣的小型皇家狩猎场,平日里基本无人涉足,只待皇族有狩猎活动才会打开围禁。素菩达仔细看了看,似乎山前和山后均有小道可直接绕至山后御花园,方便的很。
往上走,山腰处是横跨整个半山腰的一圈制式简单的五层宫堡名为司务殿。殿东头是吐蕃朝廷大臣们的办公场所政务局,内阁中枢、统领全国军队的兵马都元帅,以及分管外政事务、财政赋税、吏部、礼部、工部、刑部等等各职能办事机构都集中在这边,即方便一起议事办公,又方便前往议事大殿或御书房向赞普汇报。这些地方一般闲杂人都是不能进去的。
此处往西,五层宫堡的中间部分是内务局,包括王宫内官、高阶仆役的住所、御膳房、采办处、医所等王宫辅助设施都在此地。司务殿西头就是皇室家庙,里面包括了正殿、坛城殿、供奉历代赞普排位的乐集殿、以及常住家庙的比丘们居住的寮房。
司务殿往上就是一栋顺山势而建、金碧辉煌贵气凌人的宫廷内堡,最底层刚好与司务殿的第五层相衔接,便于各方面办事人员往来。
其上一层便是承天殿,这是红山宫堡内最大的殿堂,内设赞普宝座,平时用于节庆大典、会见国外使臣及宴请百官等活动。大殿东头外侧是一块宽阔的广场,是节日庆典时看戏和举行户外活动的场所。
上两层便是用于议事的德明殿、外书房以及各位王室内眷的住所、生活用房,守卫自然更为严格,未被召见的普通人是无法入内的。
顶层中央位置是赞普寝宫龙德殿。这里坐北向南,阳光充足,赞普卧房便处于山顶,额外高出一筹,四周无任何遮拦,每日太阳升起之时,洒向整个吉雪沃塘的第一片光芒必是这里。殿内包括朝拜厅、花草山石庭院、内书房、闭关房和卧室等,陈设均十分豪华。这里守卫森严,只有被特殊允许的人才能进入。
龙德殿东西两边分别各有一座规格略小、造型上略矮一头的寝宫,西边为妙祥殿,东边为善禧殿。两座偏殿同样也都是坐北向南,阳光充足,布局相仿。虽规模小些,但前厅、正房、厢房、庭院绿植,一应俱全、悉皆小巧别致。
一行人边走边说边看,慢慢便到了皇室家庙。先是拜见了家庙的当家大和尚阿嘎玛德仁波切。
阿嘎玛德仁波切是位有着黝黑的圆脸、爽朗的笑容和蔼慈祥身形的智慧长者,早年曾前往天竺的佛法最高寺庙学习。当初也正是这位大和尚代替赞普深入尼婆罗、天竺一带的丛林里,请回那白旃檀树中天然形成的圣鲁格夏热,即圣观音世自在本尊像,供奉于赞普寝宫的观音堂内。
阿嘎玛德大和尚回雪域后便跟随赞普安居于皇家寺庙内,地位无异于国师。但因原始苯教势力仍较为庞大,佛教根基尚未稳固,是以松赞干布迟迟未正式加封仁波切的国师之位。
但凡有闲暇,赞普便会携吞弥一同来此与仁波切一起参详佛法,三人在修行路上亦师亦友。仁波切见尼婆罗大众一路舟车劳顿,略关心慰问了下大家后,便交待知客带着大家去吃饭、入住休息。
此处僧寮房与尼婆罗皇家寺庙里的类似,简单而朴素,内部卧房都是大开间,一溜儿的大通铺,每人一套寝具一个铺位以及一个放私物的柜子。整个寮房可容纳百来号僧人。但由于此地只是家庙,平日里也就住了十多位比丘。
十几人的尼婆罗护法团分住了两处卧房,素菩怛仍然紧跟着班若师兄。大家一路风尘仆仆,现下到了地方,素菩怛连行李都懒得拆,刚刚上山时虽然走得并不快,却也已掏空了他所有体力,晚餐也就略吃了两口,便回卧房挨上枕头呼呼睡了过去。
班若还是恪守大师兄的职责,听闻佛像、行李都已送到,愣是先过去清点完毕才肯去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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