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寺庙群，图片来源于网络
“师父师父，师兄他们说从今天起我再也不能睡在佛像前了，还说佛像以后要跟着公主师姐一起走了，呜呜～怎么回事啊～”，素菩怛一边飞奔找师父，一边哭喊着告状，进门前还不忘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
厢房内国师正在给公主卜丽缇交待一些吐蕃方面的事情，就被突然滚进来泛着泪花的小笼包给打断了。
“哦，呵呵，素菩怛来啦，是的，你师兄他们在修法准备佛像启程的事情了，再过些日子佛像要跟着你师姐一起去吐蕃和亲了，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国师慈爱地轻拍了下素菩怛的脸蛋。
“什么？！”素菩怛觉得今天八成是他的惊吓日，消息一个比一个吓人。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
素菩怛一向认为师父他老人家是最疼爱自己的。平时里师父对师兄们的功课盯得可紧了，早晚课、法理课、文化课、练功打坐、干活洒扫一个都不能落；对他素菩怛倒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从不勉强他早起，平时除了基础语言课、文化课外也不要求他多学什么，连听课时不小心睡着、偷偷溜出去上街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任他逍遥自在。所以今天到底为什么师父会说这种话呢？！
素菩怛没去过吐蕃，但之前溜去街头听故事时有听人说起，吐蕃那边到处都是终年积雪的雪山，是个冰封妖魔、不通佛法的野蛮之地；还听得坊间一些来往吐蕃的商人说过，在那边快走两步都能让你喘不上气，还有些人不信邪，跑了几圈就嗝屁儿了。自己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沙弥能去那边便宜了妖魔们吗？
素菩怛赶紧说：“什么？要我也去？！那怎么行，为什么啊？不行不行，我不要离开师父的，我要一直伺候师父的，不行，我不能离开师父啊～～”，一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边晃着国师的胳膊，“师父师父，我不是你最爱的弟子吗？师父怎么舍得像我这么聪明伶俐可爱的弟子离开呢？和亲不是公主师姐出嫁吗？为什么我和佛像也得去啊？”
国师看着撒泼的小弟子，一脸无奈。
“行，你不离开师父，那就你留下，我带着佛像走！”卜丽缇忍着笑意故意说道。
素菩怛瞪大了眼睛：“那也不行不行！我不要！！！我不能看不到佛像呀！呜呜～～师父，我从小就是佛像的护法啊，我怎么能跟佛祖分开呢？呜呜～～不行啊师父，跟佛像分开我会死的师父～～我要守护佛像的！！”
素菩怛一边说着，一边眼泪珠子就往外蹦。想想自己以前的一哭二撒娇都是无往不利的，今天可能还得再加码，索性两眼一闭就往国师怀里钻，顺便在国师的袍子上蹭了下超常发挥的眼泪鼻涕。
国师看着怀里的素菩怛笑着说道：“什么护法，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无非就是天生感应到佛像特有的加持力，一天到晚喜欢钻佛像下面睡觉嘛！再说了，佛像只是个死物，佛祖无所不在，你怎么会跟佛祖分开呢？”
“师父坏，师父抓人语病，师父不要拆穿人家嘛”，素菩怛装着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扭着小脖子嘴硬：“可是，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就是睡在佛像下面的嘛，我从来没跟佛像分开过啊！”
“是，以前是师父纵容你，寺庙上下都知道你是师父在佛像下面捡来的，唉，那时候你才刚足月，把你放其他地方你都一直哭闹谁都哄不好，让你睡回佛像下面呢，你马上就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所以一直就由着你。但现在不同了，”国师说得很是坚决，“现在事关两国和亲，陛下那边已经确定了，佛像、你都要和公主一起去吐蕃，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素菩怛愣住了，定了？怎么就定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没人提前跟他说起呢？“哇…”素菩怛哭得更大声了，这下是真正的声泪俱下了：“师父，怎么可以这样！我不去吐蕃啊！我不离开师父，佛像也不能离开，公主姐姐也不能离开，我们都不离开，怎么可以这么突然啊！为什么要我们离开啊…我不要…”哭着哭着好像真的越发伤心起来。
“素菩怛，你站好，认真听为师跟你说，”国师整了整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衣服，神情严肃的对着面前的小弟子说。素菩怛愣了下，看到师父的样子不敢再造次，强忍住眼泪，乖乖站旁边等着师父发话。
“你还记不记得为师跟你讲过的’无常’啊？”国师耐心的说。
“无常？”素菩怛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师兄们也经常把这个词儿挂嘴边，好像师父有说起过？但好像记不得说啥了，大概听课时睡着了，不然以他的记忆力不会没印象的，只好硬着头皮哽咽道：“唔…师父好像没怎么说过吧…”
国师轻轻笑了笑，也不去拆穿他。卜丽缇在一旁了知国师的用意，帮腔道：“那师父再给我们说说呗。”
国师说道：“这世间本没有永恒的东西，众生愚痴执著，认为天、地是永恒的，所以老说什么’天长地久’。但其实呢，你能在这天地之间找出一样永恒不变、永远存在的东西吗？你找不到，这就是佛法里讲的无常，一切事物都不会一成不变，物质、情感都是这样。
为师今天再跟你说这个无常呢，是想告诉你世间一切本就没有永恒，一直在转变，没有人控制，它也一直在发展、演变、变化着，这些变化是你不能做主的。当变化发生时，你就只能接受、拥抱这个变化。就好比你不愿意离开师父，不愿意当下的一切发生变化，可是我们师徒在一起的因缘、你和这个寺庙的因缘就是如此。
公主去吐蕃和亲，事关两国百姓福祉，是两国朝堂共同决定的，兹事体大，所以这一切都不是你能左右控制得了的，也不是由你的意志决定的。让你一起去，就是你跟佛像跟吐蕃都有深厚因缘，以后你自然会明白。变化必然发生，我们能做的就是随顺因缘，静待变化的到来，你，明白了吗？”
素菩怛似懂非懂，应了一声“哦～”，心下想着：又是以后自然会明白？明白什么了我？只是如此看来和佛像一起跟着公主去吐蕃的事还真是铁板钉钉的了。
国师不睬他，继续说道：“如果你一味地相信并追求永恒，那么可能随时随地会被冒出来的变化来个措手不及。就好比你今天听到这个消息，反应激烈，一时无法接受；但如果你相信无常，知道没有任何针对永恒的承诺可以兑现，出现在身边的任何人、事、物无非都是因缘聚合的结果，你自然就会平静接受任何的可能，也会去感恩你所拥有的、感恩你所经历的。
现在看起来不好的事、不顺你心的事，或许在未来有它的重要意义，凡事最终都会取得平衡。不管什么事，只要抱有感恩的心态去面对，事情才会向好的方向发展。所以为师要跟你再三强调这个’无常’，你记住了吗？”
素菩怛乖巧的点了点头。说起来素菩怛一向被师兄们取笑事事皆不行，唯有三样行，哪三样呢？睡觉、吃好吃的以及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前两个不用多说了，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可是素菩怛的一绝，他记忆的方式跟一般人有些不同。比如普通人记书本里的内容往往是去死记硬背，记忆文字或内容本身；而素菩怛记的是这一页的文字它们相互之间形成的图形，也就是说他只要打开书页仔细看下这一页长什么模样，就能把书页里的内容快速记下来了。
记日常的事情呢，他就会把当时交谈的场景整个印刻在脑子里，只要能调取出这些图形、场景，他就能回忆起当时在这个场景里发生的、交谈的所有细节。所以一般人想浑水摸鱼找他秋后算账是不可能的。
此刻，他听师父那番话虽然觉得有些弯弯绕绕，什么“不好的事以后或许有意义“，反正师父交待他要“记住”，便暗暗用心把当下的场景在脑子里记录了下来。
国师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头，接着说：“你一定要牢记，世事皆无常。你这次离开师父也该长大些了，到了吐蕃，你的一举一动就代表着公主、代表着尼婆罗，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睡在佛像底下了。正如你自己所言，你就是佛的护法，但现在还不够格。以后你要跟着师兄们精进修行，做个合格的佛弟子，辅佐公主、护持正法，成为真正合格的护法，知道了吗？”
素菩怛心内仍百般不愿，边哽咽边无限委屈地说道：“师父…您说…为什么这世上的事儿就不能都顺着我的心意来呢？”
国师摸了摸小弟子的脑袋无限慈爱地说道：“因为这世上不仅仅只有你的心意啊，还有别人的心意也很重要！雪域上的百姓需要你们过去啊！”
素菩怛听着好像很有道理，逐渐平静下来。国师又接着说道：“早晚有一天，你见到了自己的真心，就会明白，并没有什么是跟你的真心相背离的，你走的每一步都你真心的指引。”
“我的真心？”素菩怛停止了哽咽，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师父说“真心”这个词，不免好奇地抬头看着师父，“我的真心在哪里呢？长什么样？我怎么没看到它在指引我呢？”
国师微微一笑，说道：“你现在不明白，但愿以后有一天你能明白。”说完看向坐一旁的卜丽缇，她正回以会心一笑。
国师便对公主说道：“以后在吐蕃的一切注意事项以及关于素菩怛日后的安排，我刚刚都跟你说了。也已经写在这包卷轴里，日后你看到因缘到来时，不可犹豫，一定要侍机而动。”
“是，师父，您交代的我都记下了。”卜丽缇站起，弯身向国师行了合十礼应下。卜丽缇交待随身女侍拿好国师放在桌上的一大包经文卷轴，拜别国师而去。
素菩怛送公主师姐出门，看着师姐远去的曼妙背影，身后那条大麻花辫随着她的脚步微微甩着，不禁想到：不知道自己这位自小在皇宫里娇生惯养、单纯到让普通人觉得有点傻气的公主师姐到那雪域高原上经受风霜会变成什么样？想着想着，暂时忘了之前还在担心高原上的妖魔会垂涎自己这只细皮嫩肉的水晶小笼包。至于他的公主师姐，真是如他所想的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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