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北风呼呼作响，寒气逼人的深冬季节，没有雪花飘落，却有一滴泪落在了我的脸上，随着一声狼嚎，母亲缓缓地倒在血泊里，纯白的毛发被鲜血深深浸染，如天边快落下去的晚霞。
我含着泪看着母亲慢慢合上的眼睛。而我受伤的脚也正在泊泊的流出暗红的血，冰冷的寒风一刀一刀地剐在我的伤口上，疼得我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时，久到腿伤已经不痛了，而我的身边也多了一块生肉。
有堆温暖的柴火在跳动，照着离的最近的那个人的脸，他睡的很安逸，红彤彤的脸颊上有圈黑色的阴影，颤动的睫毛上还凝结着夜晚的冰霜。
我震惊了许久，却见他忽然睁开眼睛，不知为什么，或许是他善意的微笑让我感觉很安心，我没有躲避，直直的看向他，目光触及，他的脖颈处有一块翠青色的玉深深植入了我的脑海。
他微笑着对我说：“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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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狐前传
一千年前，我不过是只小狐狸，他也只是个猎户。
一个猎户，从狼嘴里救了一只猎物。
这，就是我们的劫数。
千年已过！
不知他在人间轮回了几世！
洞穴前的枝桠上落了多少年的尘埃！
北风呼呼的在耳旁喧嚣，我却一直躲在黑暗里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任尔斗转星移。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有了变化。我的四肢开始伸展，毛发尽褪。长出了一双又长又白的腿，又滑又嫩的双臂！
我的发黑如墨、滑如缎，光可鉴人，美丽无双。
当我蹲在溪水旁看着自己幻化的真身，震惊的连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绝世倾城的女子，竟是自己修炼千年的样子！
这时，有位小仙子缓缓走到我的面前："恭喜你，小狐狸，你成功啦！"
我对着清澈的溪水嫣然一笑："是的，成……成功了……"
潺潺溪水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鱼儿在溪底游来游去欢快地吐着泡泡。却在瞥见我的那个瞬间，羞涩地沉到了水底。
"那……那你马上就能位列仙班啦！"小仙子拍手雀跃道。
"我不想成仙，我只想找到他！我只想报恩！"我说。
"找他？你的那个猎户？不行，女娲娘娘说过，你们生不同时，死不同道，你是魔，他是人，你在魔道，他在人间，你根本见不着他的。"
"那我就去人间找他！"我信誓旦旦道，"不就轮回嘛，不就转世嘛，不就打断十二根仙骨重新投胎嘛！"
"千年我都熬过来了！"
"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2】祸国妖妃
苏妲己，这个名字似乎天生就带着美丽，它的雍容与贵气，是人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不配拥有的。
小的时候，爹娘就很宠我，不单是我长的粉刁玉琢、聪明睿智，而是我竟懂得占卜。
周围的人都把我当小神仙似的敬仰，我可以轻易的预测一个人的生死，一个人的宿命和遭遇，而且无所遗漏，精妙无比。
但是，唯一遗憾的是，我算不出自己。每当我看着自己的星宿和八卦，总是感觉白茫茫的一片，如冬日连绵不绝的雪花静止飘飞。却严寒砭骨。
母亲看着我露出心痛的表情：“好孩子，别算了。我女儿的命贵不可言，说不得。”
可是有一天，一个白头发的道士经过我家府门前。
他盯着我，眼神如两把锋利的剑，看的我浑身不自在。
第二日，我的父亲重金聘了那个道士前来。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请他来。只是听说那个道士很有名，是大商开国以来的第一奇人。
但是，我不喜欢他，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似乎对我有敌意，那种眼神，像猎人看见了猎物似的，恨不得马上吞到肚子里去。
他对父亲说，吾知小姐命脉与归宿。
母亲大喜，便带我去见他。
谁知，他看到我后，表情立马变了，恨不得吃了我一样的大声呵斥：“汝会坏了大商千古基业，实在是妖孽在世，不得不除。”
说着竟握起手中的桃木剑向我刺来。我吓得哇哇大哭，父亲马上命人轰走了他。
临走的时候，我听见他狂妄且无奈的大笑。
仆人们都大声骂他是疯子，可是我知道他不是，我可以悟出他的大贤与大智。
后来我从别人的口中无意间听到了他的名字，姜尚。
父亲说要将我远嫁了，嫁给一国之君，伟大的纣王。
那天晚上，父亲喝的很醉，很醉，红红的眼睛里忽然有泪水溢出，然后他呜咽的哭道：“女儿，父亲对不住你，只要你点头，哪怕是灭门，父亲也决不让你涉险。”
我苦笑了一下，无情的命运付与我的只能如此，身为大商的子民，我不能拿全城上下几十万百姓的性命来赌，牺牲我可以让那个狂妄的纣王停止杀戮，这个牺牲，值了！
那天的月色依旧明朗，可它不会懂得我的悲伤，依旧叫上伯邑考来赏月。
他是西伯侯姬昌的大公子，会谈一首好琴，吹出的洞箫能憾恸十里外的行人，且余音数日不断。
伯邑考从小就教我吹箫，弹琴。长大以后，他不但是我的老师，更是我的知音，我最爱的人。
他从月华中走来，身上沐浴着轻烟色地光芒。黑色的发在风中舞动，我看不到他的脸上有任何异样，只看见一双漆黑的眸，如月下湖水般清澈。
“邑考哥哥，我想听你吹一曲箫，你看这月色，多有意境！”
他笑着，从身后摸出长箫，在黑夜中犹如一柄剑，划破浓郁清冷的空气。
我在伯邑考的箫声中沉睡了，依偎在他的身旁，闻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仿佛春天来了。
他不会知道，今夜将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今生今世，也许再无缘重逢！
那天我的眼泪犹如露水打湿了这梦境般的一夜，很久很久以后我还会梦到吧，就这样一直梦下去吧，多好，有梦就是幸福的。
也就是在那天夜里，我梦见了女娲娘娘，女神的美惊天动地，像开在不属于凡尘的花，孑然孤傲，却给人以遥远飘渺的距离。
“小狐狸，你不必苦恼，上苍将交给你一项繁重的任务，完成以后，你自会功德圆满！”
梦中惊醒，湿了香褥，却莫名其妙的有了前世的记忆，有了我修炼千年里的点点孤独，有了那个人的记忆，我来人间，竟是为了找一个人！
而女娲娘娘说，找到那个人，我自会功德圆满，那么那个人是谁，纣王？
第一次坐上嫁车，我娘哭的泪人一般，而我面对这个生我养我的母亲忽然之间陌生了许多。
喜庆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穿街而过。我坐在充满脂粉香气的嫁车里，幻想着揭开我盖头的不是那个糟糕的老头，而是那个有着温暖笑容英气逼人的猎户。
第一次见子辛，长得不算太寒酸的男人，衣着华丽，天生富贵的面孔，只是眼神里让人不太舒服，那里面藏着欲，藏着贪。
我闭上眼，好吧，前世你既然救了我一命，那么我送你什么好呢，江山永固？
耳旁不断传来大臣们议论纷纷的声音，有人说这女子生的貌美如花，倾国倾城，恐怕对社稷不利吧？
有人说妖艳妩媚，迷乱众生，是褒姒，妹喜之流，不是个好兆头。
可是子辛却不一样，他早就被眼前这个花容月貌的女子迷惑了，他的视线一刻都无法离开我了。
那一刻，我仍旧没有明白女娲娘的意思。我就要嫁给这个男人了。心里却毫无准备，虽然我是妖，心里竟然无比无比的失落。
子辛待我很好，虽然他是一国之君，但是却没有一点威严之势，大臣们都说这是一个懦弱的帝王。
自私、武断、刚愎自用。
我看不懂这些，也不懂得人间纲常，但是我知道没有所谓属于我的快乐和悲伤。子辛常常问我为何不笑。
笑，是一种什么表情呢？就是简单的嘴角抽动，双眸微闭吧？
为了逗我开心，子辛开始造鹿台、摘星楼。甚至很多时候他也很恼火很气馁。
“寡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还这么对寡人，连一丝笑容也没有，你是不是根本不爱寡人？”
子辛像个小孩子似的红了眼睛。一国之君竟然动起了真感情，去计较谁在谁心中的分量，这就是人类的爱情吗？
我有些感动，但是我永远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我不能让他做一个昏庸的帝王啊。
“大王啊，你可不要忘了夏桀是怎么亡的。”
这是我对子辛最善意的忠告，我能做的，能报答子辛的也只有这一句良言，能不能听进去就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子辛没有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也辜负了我的良苦用心，他笑：“我愿倾了江山，只换红颜一笑。”
我真是不甘心呐，我这叫报的哪门子恩？我修炼千年，那么辛苦，难道就是为了这么个草包废物？
子辛说要为我修建酒池肉林，我苦笑。
子辛说，你看见过这样一种刑法吗？把人绑在一根烧红的铁柱上，可以听见人间最凄惨的叫声，我震惊。
子辛说，你看见过活人的心脏吗？听说比干有颗七窍玲珑心，哪天我挖出来给爱妃看看？
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就是笑不出来，倒是哭得出来。
伯邑考是带着他的西岐四宝来朝歌的。
那日上朝，大王依旧携我于朝堂，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谒。
伯邑考来的时候，我感觉朝堂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他一身白衣翩然若仙，眉宇间透出凛然正气，炯炯的目光射向我的时候我似乎能感觉到一种惊诧、一种悲凉和痛苦。
当我看见伯邑考的那个瞬间，我的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刺痛了，他如阳光般照亮了我的世界。我看不到别人的存在，有那么一瞬间，我只看着他，看他眼中的几缕情丝和惊震。但已是近在咫尺隔了天涯的感觉。
伯邑考的西岐四宝在大王面前献了丑。就在纣王勃然大怒要将他拖出去的时候。
我言不由衷的说了一个字：“不！”
我看见伯邑考的眼神里又透露出那种悲凉，那种夜凉如水的悲悯。
子辛不悦，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为别的男人紧张。但是我略施小技就让纣王昏了头，别忘了我是狐狸精，迷惑众生是我的本能。
伯邑考就这样轻易的留在了我的身边。作为我的老师。
我们又可以朝夕相对了，像以前一样，我们可以从日出相伴到日落，即使不发一言也能心照不宣。
可是，我知道他是不快乐的，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
他的指尖落在琴弦上的时候，我看见他眼中的悲色，那是种对生命的绝望，对宿命的怨怼。
晚风拂起他长长地发，飘落了满琴弦。然后我忽然看见了他脖子上挂的那块翠青色的玉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正泛着幽蓝幽蓝的光。脑海的记忆，如闪电般轰然炸裂！
兜兜转转，原来你一直在我的身边，陪我一起成长！
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就像忽然丢了一件宝贝，然后在某个瞬间忽然发现其实一直在自己身边一样。
我慢慢地走近他，就像走向自己多年的梦想。
他已经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靠近。
我想马上抱住他，紧紧的抱住他，我真的就这么做的时候，才知道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我是王的女人，而他只是被囚禁的鸟。
伯邑考的身子僵直了，战栗着，就像濒临绝境的困兽。
他竟然没有挣扎，仅仅一瞬间，他忽然也用尽浑身的力气来抱我，抱的我几乎无法呼吸。
“妲己，你太狠心了，为什么要弃我而去,为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昏了头，为什么感觉到心痛和快乐，这是一个妖所具备的感知吗？
但是，沉浸在这种情绪下的我完全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忘了这样做的后果，最终会导致的灭顶之灾，就像木材遇到了烈火般涅槃。
没有人能熄灭一个帝王的妒火。它足以灼烧整片江山，何况是一个文弱的侯爵之子。
纣王把我们分别关了起来。我没能救下伯邑考，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死了！
伯邑考的死给大周带来了战机，数年后，武王伐纣，一举灭商。
我枉费千年的修行，含辛茹苦的来人间走一遭，为了所谓的苍生倾覆了大商王朝。
就是为了证明，我遇见过那个人吗？
大商亡了，帝国灭了，谁在开心，谁在悲伤，我似乎没有感觉。
子辛临终前问我：妲己，你有爱过寡人吗？
我看见他眼中焦虑的神色，那是一种濒临死亡最后的企望。倒影在我冰湖般的眼中变得可笑起来，人类啊，愚钝！
我忽然的就变得恶毒，或许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善良。
“没有，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我看见你就生恶，呕心！”
我看见子辛眼中的光芒慢慢地变为死灰。我的心也随着这个帝国慢慢地颠覆。
女娲娘娘出现了，她依旧美的摄人心魄，比新王朝初生的太阳还要圣洁。
“小狐狸，你太残忍了，你要知道这世间有一种谎言，叫做善良，你可以让子辛没有遗憾的死去，你可以说，你爱他。”
我笑，笑得没心没肺。
“女娲娘娘，你也会告诉我什么叫善良？如果当初你善良一点，就不会因为纣王的一首淫诗而大动肝火，决心灭了他的天下。”
每个人都那么自私，女神也不另外。为了自己的名节，赔进了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纣王有什么错？伯邑考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不依然成为亡国的祭品。
当屠刀在我头顶滑落的时候，我在云端看见女娲娘娘。她在召唤我的灵魂。我的魂魄就这样飘了起来，飘到半空的时候俯视人间，我看见了那个胜利者姬发。他得意得几乎忘了形！
忽然，就觉得一切变得如此无趣！
作为人的悲哀，作为神的悲哀，作为妖的悲哀！
似乎每处都有个牢笼，你看不到别人的，是因为你深陷自己的却不能自拔。你仰望的高度，总是那么美，但是当到达了，就会发现那只是个角度，活着的角度、活下去的角度、以及仰望的角度，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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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美女郑旦
女娲的嘴角抽出了几丝微笑，如冰天雪地里盛开的一朵莲花般皎洁：“恭喜你，小狐狸，你为大周的牺牲，天下百姓的福祉做出的贡献，上元天神不会忘记的，必会记你一功。”
我自嘲的笑笑，望向不远处硝烟滚滚的战场，横尸遍野的山岭，茫然到心酸：“那又怎样？我失去的更多。”
静默的女神，永远给人飘渺的感觉。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纯粹的小狐狸，我已经有了人类的灵魂，人类的感情，人类的心，我就是妲己，那个可怜的被命运摆布的女人。
“女娲娘娘，您是高高在上的神，您是那么的慈悲，可是您又是那么的无情！”我满含热泪看着云端高处纠缠着的灵魂，他们互相推攘，挣扎扭曲，各不相让，不禁想到我的伯邑考是否就在期间，是否也在受这样的煎熬。
“人总有贪欲，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即使得到了也会眷顾那些得不到的，小狐狸，别被红尘的污垢，蒙蔽了心。”女娲的话，字字入心，声声入耳，像一道咒语，明明咫尺，却隔着天涯。
“我要去找他！”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是那么脆弱。
"你，为什么找他？"女神慈爱地问我。
"他救过我的命，可是，我却害死了他，伯邑考，是我害死了伯邑考。"
"唉……"女神不再说话，只是特别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如乌云蔽日里的迷雾般。
周围沉默着，只有风声呜咽着吹散云层，也吹动了散落在我心里某个角落的尘埃，那块地方忽然如明镜般透亮，照出那晚的月色与花香，那阵阵箫声，是如此摄人心魄。
黑暗中，只有那块玉石发出幽蓝幽蓝的光芒。
心在微微痛着。
却有一个更加坚定的信念在萌生，很可怕却很振奋。
“对，我要去找他，我要找到他。”
我又沉睡了，这次跟我当初修炼时一样，黑暗，无休无止，很恐惧。但是好像又不太一样，总是感觉黑暗的尽头会有一丝光亮，如温暖的一双手，拉着我不断向前。
耳边有个声音说，他已经转世了，你去下一个轮回找他吧。
故事发生在那个叫做诸暨的地方。
有个浣纱女，每天在溪水边梳理自己乌黑的秀发，倒影在清澈见底的溪水里，于是鱼儿瞧见了她的花容月貌，便羞得沉在水底不愿浮上来。
她像空谷幽兰，开在凡尘的喧嚣里，却依然美丽如仙，人们叫她，西施。
我是追随一束光而来，等到我睁大眼睛后刚好看见晨曦里最美的一轮日出，可是溪边那个浣纱的女子却比这日出还要美上几百倍。
那个女子美丽的大眼睛闪烁着震惊和胆怯：“你，你是神仙吗？怎么会在光线里忽然出现。”
看来，这一世，女娲娘娘给我省略了很多，出生、童年、乱七八糟的亲戚朋友都没有，难得是，连前世的记忆都没给抹去。
我微笑着看着那轮红日，看着青山绿水的人间，感觉心情舒畅，灵机一动便笑道：“我叫郑旦，是这河里的鲤鱼精。听说这人间有个叫西施的姑娘美丽非凡，特化身女子跟她相媲美。”
西施将信将疑地瞧了我半天，抿嘴嫣然一笑：“姑娘的美丽哪是西施所能比的，您美的像天人，而西施只是个粗布丫头。”
我跟西施几乎是一见如故，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我们成了莫逆之交，同吃同宿。
很快地，百姓穿街走巷的沸腾起来，都说苎罗村新来了一个浣纱女郑旦，比西施还美。
慕名而来的人几乎堵住了村口的每条道路，瞻仰苎罗村两个倾城之色。
消息很快的传到宫里。亦有传言说，越王勾践要选拔我们进宫。
那天，一个仙风道骨胡须飘白的老头路过，看见了我们，忽然脸色变了，大喝一声：“此乃妖孽矣。”
人群开始恐慌，东躲西藏的个个面如死灰，仿佛已经看见了现形后的妖精，正吞云吐雾。
我笑了，这人间就是如此可笑，真正的妖精并不一定化身美女，而真正的道貌岸然者才是吞噬血肉的妖孽。那个冒充捉妖的假道士，被尊为“半仙“得了丰厚的财帛，却将我跟西施关在一间贴满符咒的黑屋子里。
我问西施：“如果我们被处死了，你怕吗？”
西施摇了摇头，黑暗里，她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我笑了：“放心，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我们就这样一直坐在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等待天明，那个晚上西施很安静，而我，却很不安。我的预感在告诉我，我与苎罗村的渊源不会止于此，就像你无意间看见了一朵花开，可是那朵花却不会无缘无故地为你而开。
当天光由幽蓝渐渐泛白的时候，西施担心地问我：“郑旦姐姐，你说会有人来救我们，是真的吗？”
我轻轻地拍拍她的手：“会的，一定会的。”
天亮的时候果然有人来了，打开门，光亮忽然很强烈的照进来，我看见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如他身后的阳光一样绚烂。熟悉的面孔，勾起了我全部的回忆。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一句话，某一天，与前世和你有关的人遇见了，他已经忘了你，可你依然记得，记得那么深刻，你会不会哭？
我不会哭，只是很傻很傻的看着那个人。看着他慢慢地走进我的视线，我看得痴了。周围忽然变得如此安静，只有我的心跳，那么不规律，那种欣喜与悲伤，让我忘了处境忘了身世，忘了在一个叫苎罗的小村落，那个叫做郑旦的落难女子并非叫妲己。而他，也不再是伯邑考......
但是，他却长着和伯邑考一模一样的容颜啊。
他的目光锁定的地方，是我身边已经如小鹿般惊恐异常的西施。
他笑了，笑得柔情似水：“两位姑娘不用怕，我叫范蠡。是来接二位出去的。”
西施开心地像个孩子，拉住我的手不停的摇动：“姐姐，你说对了，终于有人来救咱们了。”
我看向范蠡，他俊毅的脸上出现浅显的涟漪，似乎怀着满腹的心事。
我们坐在金色的马车上，载驰在开满野花的绿色道旁，西施一路上都开心地唱着歌谣。
范蠡依然如初见时，表面风平浪静，谈笑自如，但是我看见他眼睛里面藏着心事，藏得那么浅。
“范蠡大哥，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啊？”西施撩开薄纱的幔子对着那个骑马缓缓前行的背影问。
他没有回答，背微微僵直了一下，继续缓缓而行。
西施不再问了，依旧开心地合不拢嘴，或许此刻她的心里也如同我想得一样，只要有那个人在，去哪里都可以。
当我们的马车在越国的宫门前停下的时候，西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只是恨恨地看着范蠡，眼中忽然饱满了泪水。
越王亲自来城门口迎接我们，尊贵如王妃的我们被扶上銮驾，百姓如潮般纷纷涌来，啧啧赞叹，殊不知我们已快成了救亡济世的政治礼物。
“越国岌岌可危，百姓水深火热，求二位姑娘以苍生社稷为重……”
当越王勾践屈尊降贵哀求我们的时候，我看见西施死灰的脸色和范蠡同样死灰的眼神。
原来，他是越国的大夫，原来他来救我们的目地并不纯粹。
我误认为范蠡是和我有心灵默契的，即使今生相遇，只需一眼，他一定能看出在我的眼睛里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只有他能懂，唯有他能懂。可是，他的心里似乎只有天下苍生，或许还有西施，却唯独少了一个我。
他看不到我的存在，即使我一直都在。
“原来在你的眼里心里，我们都只是礼物？”西施幽怨的眼睛里忽然涌出泪水，紧咬住唇间溢出血来。眸子在泪光里更加明媚动人。
他不动声色，目光深邃，幽黑的眼睛里不再起一丝波澜。纯白的袍子在空空的大殿里被风吹动着。
“我恨你！”西施咬着牙恨恨地从唇间蹦出三个字后，缓缓地转身而去。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依旧静如玉石，可是我看见一种叫做忧伤的东西，雾霭一样的笼罩着他的眉心。
十里长亭，我目睹范蠡和西施生死诀别的情景，那是一幅画，凄美绝伦。
“西施，等着我。”他解下腰间的佩玉放在她的手心，那玉在阳光下发出幽蓝幽蓝的光芒，倒影在他深邃的目光里，印着他的眼睛红红的。
那玉也刺痛了我的眼睛，灼伤了我的心，那是属于我的东西啊。
范蠡的身影渐渐缩小成一个白点，西施已经哭干了眼泪。
范蠡啊，你不会知道，有一个人为了与你重逢，在你生生世世的轮回里孤独的等待着，只为等你一个转身，一个回眸！
我本不该去的，我本该反抗这样的命运。
但是，留下来我又能做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个护花使者保护你的心上人。
吴宫的生活很寂寥，那个叫做夫差的君主像极了商纣王，他本该是个英雄，却甘愿沉沦，只为西施未展的眉结。
“西施，孤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可你为什么连一点笑容都没有。”夫差露出哀怨的神色，在西施面前，他却落得像个乞儿。
劫数。
像数百年前一样，那个叫做子辛的男人，愚蠢的赌上了自己的江山。我冷眼旁观，西施冷若冰山的美，岂是倾一个天下所能溶解的？
只是伪装自己等那个人的到来。
陪着西施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没有人了解我的苦，等来了朝露与晚霞，等来了黄昏与日落，却等不来那个人，即使等到了又如何？
我已经等待了千年，心痛了千年，只为每次的轮回里，与他擦肩而过？
这次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当越国的战马踏过吴国肥沃的土地，吴宫的日子里我第一次看见西施笑，如花蕊的朝露沐浴着晨曦，淡雅美丽。
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激动地快哭出来了：“姐姐姐姐，你听听外面的战马，是他来了吗？是他来接我了吗？”
“是，是他来接你了！”我心里隐隐地有丝不安，这时候我看见西施握着他送给自己的玉，那玉在没有光照的情况下是那种寂寂的翠青色。
“能给我看看吗？”我向它伸出手去。
碰到它，竟是如冰雪般的严寒彻骨。
这时候门忽然地被踢开了，闯进了几个士兵，为首的是个彪悍的将军，目露凶光，满脸横肉：“西施何在？”
屋子里忽然静极了，我们顿时像两只待宰的羔羊被狼群越围越拢，命在旦夕。
“不管是谁，就是这两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害了大王，亡了国家，一起杀掉。”一个杀红了眼睛的士兵嚯的从腰间拔出匕首，四周开始骚动起来。
我看向西施，她比我想象得要沉稳，要淡定。面对死亡，她不再是苎罗村的那个小女孩。想想人间短短十年光阴，刻下的是隐藏在心里的点点滴滴，我看不见她脸上有任何的惧色，反而看到了释然与镇定。
刀光剑影在我们头顶上闪过的时候我听见了外面的呐喊声此起彼伏，那场胜利迫在眉睫。
我似乎看见范蠡第一个冲进了内殿，他依然如十年前的风韵，纯白色的袍子迎风飞舞，如他凌乱的发。可是映入眼瞳的是那么残忍的一幕，他的绝望如同落日一样沉沦。西施，如果他用十年隐忍换来胜利，却输了你，那么这一切的存在都失去了意义！
因为不想看见他萎靡。
因为不想看见他沉沦。
希望他永远如初见的样子，白衣翩然，风度翩翩，淡笑如风。
“等一等.....“
彪形大汉举刀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最终没有落下来。
“我是西施。“我淡定地看了一眼西施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希望各位手下留情，放过无辜的人。“
西施总算回过神来，她那原本无神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是那种震惊万分和难以置信，不久变成了更多的泪水汩汩而下。
“不!姐姐，我不允许你这样做。“
大汉看着我，眼神中似乎带着钦佩，但是更多的是带着国恨家仇的悲凉，停顿了许久，他终于咬牙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挥刀而下......
我听见耳边西施更凄厉的呼喊......
同时，门忽然被撞开了。
有丝丝的凉风吹过。
我看见了一个人，穿着雪白的战袍腰间别着精致的战刀。很快地杀死了屋里残余的兵士。
他挥刀得动作好快，好干净，就是我心目中一直想的那个样子，一样的英勇不凡，一样的潇洒俊逸。
我好想再看看他，但是我真的再也没有力气了，视线好模糊......
我伸出手，手心里是那块玉石，闪着不凡的光，那么耀眼。
那个人终于走了过来，那么熟悉的眼神，我终于看见了，感受到他握着我的手，手心里好温暖好温暖。他的眼神里有那么清晰的心疼，那么难过，那么难过。
范蠡，你终于发现我了，终于把我完整的看进眼睛里，这一刻，没有西施，没有天下苍生，只有我。
真好。
我的魂魄飘在馆娃宫的上空，我看见范蠡抱着我的尸体，身旁是哭成泪人儿一样的西施。
请就这样抱紧我。紧紧地，别放开！
多少年后，民间有传闻说，郑旦善妒，西施在吴宫深受吴王宠爱，郑旦便抑郁不得志，病死于馆娃宫中。
还有关于他的传闻，吴国亡后，他弃官罢爵，携西施游历四海，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这恩，我算是报了吧？可是，为何我那么难过，那么那么地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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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千年情劫
黑暗又像厚重的绵被压了下来，压的我透不过气。
痛，有什么地方在汩汩的流动着暗红的血液，疼痛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而深刻。
有个声音传来，带着冷笑和嘲弄：“怎么样啊，心痛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一样的倾国倾城，一样的宠冠六宫，甚至你比她还要善良美丽，结果呢？你输了，你眼睁睁地看着她夺走了你的挚爱，还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成全他们，傻吗？哈哈。”
傻。
我心里有个声音低低地说，但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下一世我要平凡，都是红颜惹的祸，我不要做红颜，亦不要权贵，我只要与他相遇，就让，就让我好好地跟他告个别，可以吗？”
"可以……"
竟然那么容易就得到了准许，我反而诧异了。来不及细问，只听见一声轻叹，飘飘荡荡，在黑暗里，越飘越远……
我一如既往的执着，寂寞像盛开在黑暗里的曼珠沙华，妖艳里散发红色火焰般的光，魅惑过往，如烟如梦。
我置身于一片碧蓝的湖水旁，身上的衣服与碧水同色，头饰翠绿的飘带，岸边有垂柳青青。
因何至此，今夕何夕，我不置可否。
穿过一条长长的石头街，悠长悠长的通向遥远的晨雾尽头。
街上的男男女女穿着奇装异服，早就不属于西施的年代了。
赶早集的小商小贩们已经开始吆喝了。浓浓的早点味香而腻。
“姑娘，买这块玉佩吧，有了它心想事成。”
循声望去，卖镯子的阿婆一脸的皱纹却有一抹慈祥的微笑。
“姑娘，你看这个翠青色的，跟您真配，哎呀真标致。”
我看见了它，触目惊心，就像看见自己久别的亲人，那流动的质地，那耀眼的光泽，好像前一刻它还躺在我手中，不，应该是郑旦的手中。
我颤抖着手，小心的攥着它，为什么你会流落在此？正自出神，也是缘该如此，我的手不经意的一松，然后只听见“呯”得一声。
我愣住了。
一地流光如波光粼粼的湖面。确是阳光折射碎渣子的灿烂。
我心有余悸，不禁愣了神。
碎了......
这只是块普通不过的玉石吧，不是那一块，不是……
再看那个阿婆早已经不是杨柳三月般温暖的笑容，冰冻三尺的脸色让她的皱纹变的更加凝结。
“不好意思，一两银子，你必须得赔给我。”
我若有所思，魂不守舍。
“怎么，没钱？看你也不像没钱的人，怎么？想欺负我老婆子吗？”
我听不见，或者根本没带心思去听，只是看着那破碎了的玉石正如心中那份沉重的心事一样紊乱不堪。
那个老婆子的嘴巴一张一合，表情由威严到盛怒，更是用力推了我一下，我一个趔趄往后倒去，却被一双手稳稳扶住。我回眸间正撞见了一双如碧潭般的眼睛，那人浅浅微笑着的表情......
几千年了……
我终于又见着了那个微笑啊……
天啊，这是怎样的一种机缘。怎样的一种震惊。
我心里产生的悸动，是你不能明白的。如果你能明白，你一定不会震惊于我的泪流满面。
“这位姑娘的钱，我代她付了，别为难她。"
“啊呀，沈公子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啊！”阿婆谄笑着露出一排黄牙，接过他手里的银子视我为透明物。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都散开后，就剩我们，我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膛里不停地跳，频率很快。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看见了陌生的气流在周遭的空气里流动，即使是相遇，又如何，同样是相见不相识。
“谢谢公子。”我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眼眶里温热的泪水。
“不客气，举手之劳。”这声音就在耳畔，那么亲切，那么熟悉。
可是我竟然没有勇气抬头。
没有勇气面对那双有着和善笑容和全然熟悉的眼神。
人群马上淹没了我俩，我们很快地被冲散在尘世的喧嚷中。
人间，四月。
薄雾袅绕的小巷，幽深幽深的如入梦境，露珠打湿了矮墙里的蒲草，也湿了我的发。
在时间的瀚海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只是来人间走一遭，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
何其，幸运呢？幸运得好像是有人刻意的安排！
我看见他从长街的另一头走来，依然那么翩然，精神矍铄，儒雅，纯净，如人间最美的风景。
我翩然施礼道：“沈公子，可还记得我？”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似在努力回忆，忽然又露出笑容，清爽干净。
"我……我叫碧荷，想起来了吗？"我看着远处风吹碧荷，名字信手沾来。
“是你，姑娘。”
“相逢不如偶遇，公子能否陪我走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那日我们绕着西湖走，看残荷刚褪出新绿，柳枝上开满小花，风一吹，柳絮纷纷。
"公子全名叫什么？"我忍不住问。
"在下沈颜……"他说。
沈颜，他就是我三生三世里想找到的人，然而找到了又如何，在这三生三世里我频频的与他擦肩而过，却从未与他有过命运的交集。
而这一世，我忽然不想轻易放过。
“沈……沈公子……你……可曾结过亲?”
我看见他瞪大疑惑的眼睛，微微泛红着脸，还是用特别小的声音回答我："不……不曾有……"
"那公子觉得……我如何？"
沈颜闻言大窘，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河堤。
我知道，在民风比较闭塞男权风气盛行的宋朝，这番话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之口，实在有伤风雅，甚至是离经叛道。所以沈颜还是有点狼狈地几乎逃着走了。
我目送着前世今生那么熟悉的背影，嘴角渐渐勾起了幅度。
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原来经过这三世，我执念要报恩，执意要轮回，并非不甘心。而是早在几千年前，在我还是那只弱小的狐狸时，我就已经爱上了那个拯救我生命的男子。他的微笑，就像一朵绝世倾城的花，开在凡尘的某个幽暗角落，却是照亮我内心的唯一一束光亮。
可是，这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人妖殊途，因为，情深不寿。因为，我执念太深。
这时女娲娘娘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小狐狸，你的三世情劫已过，你已修成正果了。"
我笑："娘娘，难道您看不出来我尘缘未了吗？"
仁慈的女娲娘娘，她爱苍生万物，所以也会爱我，她笑着说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等你位列仙班，你就能把他忘了。"
"可是我不想忘了他！"
"那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的，这是六界法则，谁都无法打破，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你所经历的一切，不是为了报恩，而是为了历练成仙？"
"我早想到了！首先我感谢上苍给予我的恩赐。但成仙，实非我所愿。我修炼千年，又度过了三千年的劫数，所求的，只不过是修炼成人，与他白头偕老。"
女娲娘娘连连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小狐狸，你已经有了人心，所以便有了痴念，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人心不足，如梦幻泡影，不是真心便能换来真情的！"
我跪下，双手合十，真诚祈求道："愿娘娘成全！"
女娲娘娘什么也没说，只是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开始浮现类似悲戚的情绪，云雾般朦胧，却分明被我看得真切。
她长袖一扬，我便看到天空中五彩斑斓的彩虹，接着又是一重重黑暗，我在黑暗里恐惧又无助，摸爬滚打地往前跑，却听见耳旁有个熟悉的声音叫我。
"娘子，娘子……"
穆然睁开眼，却见沈颜抓住我的手无比焦虑地轻生唤我。
"娘子？"我扶住头疼欲裂地脑袋，茫然地四顾打量。
这是个明亮的房间，阳光从竹窗洒进来，洒满了床边的书桌。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宣纸，旁边放着一枚端砚，一卷卷泛黄的书页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我瞬间明白过来，这就是女娲娘娘给我安排的宿命，不管什么开始，不管我们之间错过什么，不管那些该死的劫数，只有最终，最终结局是好的就可以了！
我不禁展颜，对他微笑："我……我怎么啦？"
沈颜盯着我看了好久，才稍稍放下心来："刚才娘子去西湖赏荷，怕是中了暑，还好……有惊无险。"
"西湖……"我喃喃道，"就是咱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沈颜憨憨地笑着，明媚的脸庞如这夏日午后的阳光般清澈、真实。
"相公……"我情不自禁道。
"怎么了？娘子。"他急切道。
"没事。"我笑笑。
人间光阴匆匆，春去秋来，斗转星移。我与沈颜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快乐。
沈颜爱书如命，我亦陪他赌书消得泼茶香。沈颜爱写诗，我亦和他赋到沧桑便句工。沈颜喜欢西湖，我便陪他看荷花夜开风露香。
有一年，沈颜进京赶考，我送他至十里长亭，他拉住我的手，他的手掌温湿，我的手心却多了一重凉意，低头一看，竟是那块玉！
"娘子，记得你我初见时，你便十分喜爱一块翠青色的玉，可惜，摔碎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跟它长得一模一样的玉，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
我傻傻盯着眼前这块玉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正泛着幽蓝幽蓝的光芒，这块是真的！是真的！
可是为何每次见它，我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抬起头，看着这张前世今生那么熟悉的面容，那么心酸。
晚风轻轻地吹动着我们，吹动一刻也不敢动弹的两个人，我的眼泪忽然地决堤。不知道为何，那是一种不再回来的感觉，濒临绝望。
“相公，快走吧。不管怎样，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他微笑着伸手帮我理了理鬓边的发："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果然，他这一去竟是音信全无。
我在西湖边等了他两年。
等到了一纸休书！
他高中状元年少有为，被皇帝看中，赐婚九公主。而我，自然是他的下堂妻，与公主争宠？简直是以卵击石。
皇恩浩荡，我得恭喜他吧！
这一世呀，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追求着平凡的人间，平凡的爱。
可是我依然得不到那个男人全心全意的回馈。
当秋风扫过，一年秋霜，我已缠绵病榻，等不到他衣锦还乡的那天了。
有个声音问我：“你后悔吗？ ”
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那个声音又说：“你凡心太重，已经错失了成仙的机会，修炼千年却只能留在人间。”
“错就错在，你用情太过。”
我去看过他的妻子，虽贵为公主却温柔贤淑，持家有道，巧做女红，诗书礼仪，是个好姑娘。
我看见她坐在灯下竟亲自为他缝过冬的衣裳，眼神里满是眷恋和情意。
只是坐在西湖边喝酒的他，时常会对着湖水发愣。看着满池荷花嘴角不经意的露出一抹苦笑，然后两行清泪缓缓而下："我都是为了你，如果不写休书，皇帝便会赐你白绫一条，你告诉我，我该怎么选？碧荷，你告诉我……"
"你说好等我的，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好好解释？"
他经常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喝得酩汀大醉，却不管家里的娇妻，提着宫灯一遍遍翘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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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我是一只爱了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仙府弹指间，世上已千年。
在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又轮回了几世，只是叹三世情缘已尽，纵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是再难遇见那个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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