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让甄晓娴时时陷入沉思。她才发现,看起来一成不变三点一线的日子里,藏着那么多不期然的变化。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而这些变化往往情非所愿不如人意。她常常自问:这是为什么。可是没人给她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渐渐知道了一点,人生就是一条永恒变化的长河,随时在变随时可变。那种无所依凭的不安全感再次出现。她悲伤地想:原来人生最不变的就是变化,而面对变化人们往往无力为力,那我们又该如何面对。我们,又能做点儿什么!
她又开始记日记了。在想不明白的时候她记录,在不能接受的时候她记录,在觉得不可思议时她记录。她把她认为的每一个变化,无论大小都记录了下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记录,只是感觉记录下来之后心里会莫名愉悦,感觉自己因这些文字而存在过,感觉自己的生命在这种记录中得到证明。文字就想一个抓手,让她确定心还在心房里,脚踏实地踩在地面上。
最近发生的事迫使甄晓娴记录,并且更着迷于记录。日更时就把最近发生的事儿含蓄隐约写了进去。这一切源于中学时的一个爱好:写日记。
王鹏知道她这个习惯,偶尔会笑话她:换不来吃的换不来喝的,天天熬夜点灯写日记有意思吗?
甄晓娴就睥睨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说给你你也不懂。
你这人确实有意思哈!王鹏就好奇,问她:你啥时候开始写日记的。
甄晓娴说:是初中吧!她想了想又笃定道:确实是在初中。
甄晓娴说起自己这一爱好,思绪便回到她的青春期。人都说十五六岁是人生最美的花季,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更被冠之于花季少女,美好梦幻脆弱敏感,然而这亦是一个亟需父母亲人呵护与陪伴的时刻。可惜,她的青春期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甄晓娴常常跟王鹏说她当年的经历:我父亲查出肺癌晚期住院治疗,母亲随即前去照看病床上的父亲,那个时候我刚上初中。时隔不久父亲撒手人寰,母亲更加辛苦,打理工厂出门要账或者找客户跑销路,我记忆中的母亲,经常于夜深人静独自哭泣,脾气十分暴躁甚至蛮横,我经常会莫名其妙被母亲责骂。我害怕和这样的母亲相处,要么哭哭啼啼,要么大声呵斥。我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回家了扑进妈妈怀里撒娇,饿了有现成的饭菜。
甄晓娴说:对于别的孩子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对于我却成了奢侈品,我从未享受过这些。我以为这只是我自己的感受。结果并不,甄晓娴就给王鹏讲了发生在她们姊妹几个身上的一段往事。
有一次,甄晓娴说,我和其他几个兄弟姊妹说起自己当时的遗憾。
二姐甄晓静笑了,奚落道:就你委屈。你以为我们大姊妹几个都是含在嘴里捧在手里的呢。告诉你,我们也没享受过妈妈的怀抱和爱抚。我和大姐早交流过了。
大姐甄晓雅也在旁边笑:我上高中时,有一次重感冒发烧。正在宿舍躺着,我们班主任潘老师突然来宿舍看我。到现在我都忘不了她的眼神,她坐在我床边,眼神里满是关切,她看着我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还没说什么,她便已伸出手掌捂住我的额头……啊呀,你们知道那时候我的感觉吗,就像什么东西融化了,我感觉我像一团儿巧克力融化在那个暖暖的巴掌里,我突然感觉我不难受了,眼泪汪汪差点儿哭出声,倒把潘老师吓了一跳!
那个感觉那个刹那就永永远远刻在我记忆里。我老是想,为什么?不就是一个嘘寒问暖吗?怎么就让我产生那么特殊的感受,让我心心念念让我铭记在心。后来有一天,我终于想明白了。
想明白啥了?甄晓娴问。
甄晓静就说:快,大姐,给三丫说说。
甄晓雅笑着说: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是因为妈妈从来没有抱过我,我生病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温柔体贴地关心过我。从前我没有这种认识,从此我才有了这种认识。也是从那次经历中,我意识到,原来我内心深处十分渴望妈妈的拥抱,渴望她不为什么能抱抱我,没事儿的时候能摸摸我的额头亲亲我的脸蛋儿。但是,从来没有,从来从来没有,永远都不会有了。
甄晓静接着发感慨:所以,别看咱爸咱妈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即使现在咱爸没了,凭咱妈咱们家在村里也是像模像样一家。可实际上哪有人别人家日子滋润。
甄晓娴脸红道:原来如此哇,我还以为只有我委屈。
最小的甄一鼎只在旁边听三个姐姐说话。甄晓娴看他一言不发就问:一鼎,咱俩岁数差不多大。你呢,你们男孩子是什么感觉。
甄晓静看看甄一鼎:恐怕他早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又问:你还记得咱爸长啥样吗?
甄一鼎想了想笑道:不是有照片吗,总看照片就知道了。
大姐妹几个突然心酸而语塞。甄晓雅有些疑惑,小声问:你真的记不得咱爸长啥样?你那会儿也不小了啊。应该有记性了。
甄晓静就说:咱爸总出差,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一鼎不记得也正常。
甄晓娴常常回忆起这次聊天。那时她才发现,在父母那儿,姊妹几个各有各的缺憾。或许对她而言,还有一点那就是内心缺乏安全感。写日记就是在这种时候养成的。
虽然妈妈暴躁,但住校的日子依然会固执地想妈妈想家,虽然回到家里依然看不到妈妈,或者看到妈妈时常常被责骂因而后悔回家,但她依然会想家想妈妈。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她内心产生强烈的倾诉欲,想跟谁说说话的欲望。
最终,她把她的迷惑不解,她的开心快乐,她的痛苦悲伤都告诉了日记,尽管现在看来,那些曾经的事儿是多么不足挂齿,但在彼时却犹如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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