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水/文
汐水/文
平潭岛的夜晚常比白日来得暖和。
白天北风大，刮得人脸皮子生疼生疼的，且北风经常夹带着低温空气往衣缝里钻，所以有人说“北方冬天全靠搂，南方冬天全靠抖”，我常抖得脖子僵硬。
后来发现常常一到晚上，平潭岛的北风便小了很多，让人心里稍许安慰。
今晚也一样，风比白日小了很多，我躺在被窝里，手脚一会儿就热了起来。
儿子的呼噜声在身边响起，困意也向我袭来，我却睁大眼睛舍不得入睡。
对我来说，忙碌了一天，只有安静的夜晚才是我的私人时间，如果这漫漫长夜睡过去，时间就真的流走了，所以，无论多困，我都会给自己撑出一盏茶的时间，打开手机或者笔记本，记录点文字，在文字留下岁月的痕迹。
没有北风敲窗，今夜很静，隐约听见小区里婴儿在夜里的啼哭声，以及孩子的母亲轻声安抚声。我记得，我也曾这样，好多个夜里，不停地抱着儿子在屋内走来走去，唱着眠歌。
不知不觉间，儿子已经十岁了，而我来到平潭岛也已经十年了呵！
记得当年执意要来平潭岛从教，母亲在电话便里对我厉声地说：“你长大了，自己决定了的事自己负责，但是希望你不要后悔！那是一个贫困县啊！阿魅，连路都没有，过去都要等船等轮渡啊！你身体那么差，以后你再有什么病痛，医疗设备那么落后，你就只能自己忍着……”母亲的声音稍微低沉了下来，“但是，既然你不听劝，那么以后受苦受累，不要怪妈妈没有提醒过你！”
我知道，那时的母亲是十分矛盾的，她不舍得她体弱的女儿，又不忍心让女儿的婚姻生活不幸福。
那天是在福清原单位宿舍的六楼阳台接的电话，我正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儿子的小脚丫在我腹中踢了踢，似乎也在问：妈妈，你会后悔吗？
一阵微风从耳畔拂过，还有一群飞鸟披着落日的余晖从我惆怅的眼里掠过，我却在如此祥静的傍晚落了泪。
曾经有人说过：“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我的丈夫在平潭岛从教，所以，我执意要调到平潭岛。
那段时间，我常顶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坐着公交车四处奔波在各个部门之间办理调动材料。曾有一次为了等到领导开会回来签字，我竟在领导办公室站着等了一整天，午饭都没有吃，等到领导来的时候，我的双腿竟酸麻得不听使唤了。
当年的我便是这样，做一件事总拼着命往死里做，必须要做好、做完美。
终于，跨县市区工作调令，在我生产之前拿到了。
产假结束之后，我正式到新单位报到。
那时的平潭还未开发，还是大家口中的贫困县。
所以，初来平潭岛从教，我是百般不适应的。教师的工资低，政府工作效率低，我的工资拖了近两年多才发下来，一口气发下来的两年工资还不到两万元，甚至没有住房公积金。
还有不能适应的是单位简陋的校园环境、破旧的宿舍、冷漠的人际关系，以及落后腐朽的管理制度。
这常让我午夜难眠，甚至多次问过自己：你后悔吗？我不想纠结于这个答案，毕竟调来平潭岛之前我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结果，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能后悔，便不后悔！
那时候的平潭岛，没有夜生活，晚上八点开始，全城所有的红绿灯便已经闪起黄灯。有一次我想出去吃宵夜，走到街上，发现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只余北风卷着垃圾袋在空中乱舞。
于是，总在夜深人静之时，我拿着笔，在灯下零零散散写点笔记。十年来，累积来的零碎文字有二十几万字，我便将这些记录心路历程的文字存放在最重要的文件夹里。
夜深人未静，深夜码字，便成了我的习惯。
后来的平潭岛，大开发起来了。平潭架起了大桥，天堑变通途，平潭的马路拓宽了，环岛路修起来了，游客从四面八方涌到平潭，平潭的夜生活丰富起来了……平潭被媒体称为“福建的马尔代夫”。
随之的便是平潭的教师工资成倍成倍地翻涨，平潭的教育经费成倍成倍地投入，单位食堂翻新了、宿舍翻新了，办公室翻新了……于是常有亲戚朋友戏言：“你当年是不是掐指算准了平潭会大开发？所以就调到平潭去？”
我都只是淡淡一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潮是平静的。
我依旧是那个小家子心态的小女子，我当年调来平潭的初衷也未预知平潭会发展，所以无论平潭岛发生怎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我来说，我只要求家里最初的那盏灯还能为我亮着就行。
是的，我的小家，依旧温暖如初。
我的丈夫稳重敦厚，工作踏实认真，又十分顾家，家务我们都是自觉分摊的，甚至他常做的比我多，有他在，我基本不需要在油烟机前忙碌，他的厨艺比五星级酒店师傅的还要高超，我便只要做点烘焙西点，玩点文艺情怀即可。
我的儿子聪明可爱，谦恭有度，兴趣广泛，天赋极高，琴棋书画一点就通，我不需要帮他报名课外培训班，他便能自行研究，琢磨出门道来，所以我并没有网络上所说的陪读妈妈的切肤之痛，反而很享受陪伴儿子的过程。
我的学生虽然良莠不齐，但大都数都懂得尊重我，我们在课堂内外过得和谐融洽。
即使命运对我稍微残忍了一点，让我的身体健康带着那么点遗憾，但是不得不说，命运是公平的——健康，并非人人都能拥有；同样的，幸福，也并非人人都能拥有的。
所以，我珍惜我的幸福生活，我也在努力经营我的幸福生活。
……
时光就如一杯愈久愈醇的酒，我常在夜深的时候，写一段文字，饮一口时光的酒，涤荡了我的如水流年。
今夜的平潭，无风。
夜深，我依旧在灯下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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