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房里新来了两位女病人,年纪差不多,大约60多岁的样子,都是涟源人,一个是伏口镇的,一个是桥头河的,相距不算很远。乡里乡亲,盘根错节,讲着讲着就差不多成为亲戚了。
她俩是同一天入住的,入住时的症状也差不多,都是头晕头痛,血压高,心里不舒服。所不同的是,一个有糖尿病,一个没有糖尿病。
听她俩介绍,两个的男人都死得早,四五十岁的时候就走了,但她俩都还算是有福之人,有崽有女,儿孙满堂,其中一个还做了太婆。刚入院那天,病房里很热闹,老老少少的来了很多人,电话也接个不停,都是在各地打工做事的儿孙亲人们打来问候的。一人住院,全家惊动,看着都让人觉得温馨,感到满满的亲情在流动。
从医生查房的情况来看,她俩的病情都不是很特别,是属于那些不太讲究保养的农村老人常见的疾病,如高血压、心脏病之类。但是既然住了院,按照医院的规矩,医生还是建议她们做各种的检查,如心脏彩超、动态心电图以及冠脉造影等,以便查清病因,对症下药,求得好的治疗效果。
应该说,老人对医生的治疗还是很配合的,打针就打针,吃药也按时吃药。可是对于做进一步的检查,两位老人都不太乐意,面露难色,尤其对于做费用较高的造影手术,都表示坚决反对,无论医生怎么说明解释,都一再的表示不做,问其原因,都是说她们没有钱,平常积攒的那点点体已钱都己交了住院押金了,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
晚上的病室里很安静,我的这两位新病友却仍然谈兴很浓,躺在床上不紧不慢地拉着家常,话题几乎全是关于儿女们的事,对她们自已的病情,却似乎并不怎么关心。睡在床上,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言的交谈,我渐渐地陷入了沉思。眼前的这两位新病友,都是来自农村的家庭主妇,男人死得早,一个人撑持家务,辛辛苦苦把儿女拉扯大,不知吃过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是,到了老来,随着身体的衰老,疾病的增多,她们却无钱给自已治病,该做的检查不敢做,该吃的药不愿吃,刚入院就在算计着早点出去,生怕多住一天,多花了钱。这是为什么呢?
我们都知道,在我国农村,老人的养老都是实行传统的供养制,人老了,一般是由儿子供养(这也是中国人重男轻女的原因所在),出嫁的女儿是没有供养义务的。人若是老了,不能做事了,便由儿子负担其基本的生活费用,儿子多的则平均分摊,每月也就是几十或几百元不等,条件好、有孝心的,就多给点,也不用老人讨要。若条件不好,或者没有孝心的,那就难说了,有的甚至连一个子也没有。一般来说,儿女们的供养钱,也就够维持基本的生活,多的是没有的。老人们一般是吃过苦来的,讲究节俭,儿女们给的那点钱,她们都会省吃俭用,想方设法省下一点,以应付一些人情开支,或者其他不时之需,尽量不再额外向儿女们索要。儿女们的供养,维持老人的基本生活是没问题的,因为老人们吃的并不多,生活简朴。但若是得了重病,需要住院治疗的话,她们那点可怜的积蓄肯定是不够的,这就需要向儿女们额外追加。若是碰得后人好,通情达理,那还没有多大问题,不用老人开口,儿女们自会千方百计想办法去筹措。但这是毕竟少数,大多的情况则总是不会那么顺利,要么是兄弟互相推诿,要么是儿子要看媳妇的脸色,很多还为这些事情吵起架来,甚至闹得夫妻反目,兄弟成仇。所以,一般情况下,老人们是不太愿意向儿子媳妇们讨要钱财的,宁可自已委曲一点,也不愿意去开这个口,有的是不想增加后人的负担,但更多的则是不想让儿子难做人。这样,老人们一旦有病,她们宁愿们自已扛着,也不想向后人伸手,她们的病痛往往难以得应有的救治。
怪不得大家都在赞美着女人和母亲,因为她们终身操劳,含辛茹苦,操持家务,哺育儿女,做的全都是无偿劳动,从来没有人计算过她们的劳动量,更没有人考虑过她们的劳动报酬。这一点,她们与男人是不一样,男人们在外干活,每一个工日都是可以计算成工钱的,一天有一天的工价,一月有一月的工资,他们老了,也许自已还会有些积蓄。可女人们呢?她们一生只有付出,却没有任何金钱的回报,到头来,往往是身无分文,孑然一身,全靠儿女们那点微薄的供养钱过日子,而一旦有个伤风头痛,抑或大病缠身,就难以应对,只好自已硬扛,靠老天保佑。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想到这一层,我想不下去了,因为我知道我思考的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深层次的社会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存在千百年了,谁都知道这其中的不合理性,可是谁也没有办法来解决。日子就这么天天过,这种现象也就永远地存在,日复一日,代代相传,这就是我们的社会现实,有什么法子呢?
就这样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了我那九十高龄的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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