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天婶娘查处晚期胃癌,87岁高龄,已无手术治疗的必要。
照理说癌症不是急性病,服药加上护理,拖上三个月至半年不成问题,这种病例很多。
然而,三个堂哥已经给她准备后事,婶娘命不久矣。
最近几年,婶娘尤为寂寞。
我叔叔已经离世二十四年,这二十四年,婶娘先是一手一手带大自己的孙子孙女,然后目送着孙子孙女儿子媳妇一个一个离开农村的家,离开自己的身边,只剩下她与一只老狗相依为伴,最后连老狗也没有了。
孙子孙女先在苏南打工,后安家在苏南,三个儿子三个媳妇也就跟着居住苏南,帮助孙子孙女家带孩子操持家务,逢年过节也难得回来。
三个儿子都建有带院楼房,装潢得也都不错,水电卫生间齐全,然而,常年空荡荡。
婶娘从这家走到那家,不是大门紧锁,就是庭院荒草丛生,老地旧景,又满眼生疏。
曾经热热闹闹人生鼎沸的家,如今只剩婶娘一人,转来转去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只能自言自语几句。
我母亲在世,婶娘经常和她唠叨唠叨,两家相距三五百米,但是一辈子没有争执过,连脸都没有红过,而在农村,妯娌之间为了芝麻绿豆事吵得鸡飞狗跳,极为寻常。
婶娘和母亲个性极为相似,自尊心强,要面子,但同时又极为包容,不会为小事与人斤斤计较,自己受点委屈我所谓。
但婶娘又与母亲有明显不同,母亲遇到忍无可忍的事情,会说出来,会跟人据理力争,勇往直前,而婶娘呢,她只会默不作声,处处隐忍。
婶娘很勤劳,门前屋后种植瓜果蔬菜,自给自足,粗茶淡饭。
老家三幢房子她一人住着,从不跟儿子媳妇抱怨与诉苦,儿子媳妇主动问及,她也是报喜不报忧。时时处处不给儿子增添麻烦,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似的。
即便生病,也不跟儿女多讲一句,自己去诊所,服药压痛。
多年老胃病,终于发展成癌,等到瞒不住了,已是癌症晚期,药石罔效。
婶娘头脑清晰,看淡生死,主动要求出院回家,坐等死神降临。
吃不下去什么,疼得辗转反侧,也不肯用药,儿女们轮番上阵劝说,她才勉强同意挂点营养液。
就在昨天,她把自己一辈子积蓄拿出来,敞敞亮亮地一部分给孙子孙女,剩余部分喊护工,早早晚晚地照应她。
写到这儿,我强忍很久的泪水还是破眶而出。
婶娘命不久矣,她活在这世上走入上倒计时,长不过三两月,短则十天八日。
生命的最后,多么需要儿女亲情的慰藉,她还是不愿意成为儿女的累赘,情愿出钱喊人照顾她的起居。
生命的最后,她依旧无比清晰,她要强的个性没有减退分毫,仍然不愿意给儿女增添一丝一毫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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