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姨

晚上与母亲聊天时，她说明的妈妈前些天到老房子来过的！我问，她家不是住在省城吗，这边也没了亲人，旧房子早垮掉了，这次回来干什么呢？

母亲说，大概是年纪大了，想回来看一看吧！她还真有礼数，到我们家来还买了些血橙，真是个实诚人呢。她走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在坛子里给她抓了些酸菜。

母亲说的明的妈妈就是桂姨了，从前母亲单位上的一位同事。我最初认识桂姨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女人个子不高，剪着齐耳的短发，一张圆胖的脸，散发着古铜色的光芒。她一笑，嘴里就露出一粒金牙。平时她是严肃的，是那种谨小慎微、老实巴交的女人。

桂姨的命运很不幸。那一年她才40出头，她刚刚从农村里搬家与丈夫会合，结束夫妻分居多年的局面，忽然晴天霹雳，丈夫因为一次莫名其妙的感冒，在医院住院时竟然不治身亡。这给了桂姨很大的打击，人整个老了一圈。好在大女儿已经出来工作，并且嫁了人，唯一需要负担的是儿子和小女儿。儿子明在省城里读中专，小女儿在本地念初中。丈夫一走，家里的这些负担就必须由她一个人扛了。

桂姨在单位干清洁工的工作。每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她便扛了一把大扫帚和一把铁锹，出门打扫卫生，厂区里那一长段公路的卫生归她负责。对这份工作她任劳任怨，干得认真而细致。尽管丈夫的病情有些蹊跷，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找医院讨要说法更是无从谈起，她也只能接受那样无情的现实。男人一死，家里的天就塌了一半了。

儿子明说，妈，我不想读书了，我要出来打工！桂姨听了，把眼一瞪说，你这么小的年纪，不念书能干什么，打工会有人要吗？虽然你爸爸走了，可妈妈还在。你千万不能三心二意，一定要把书念完，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怎么对得起你爸爸的在天之灵？！你放心，妈妈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和你妹妹把书念完。

中专毕业以后，明顺利留在省城里做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经过几年的打拼，明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很快有了公司，渐渐在省城里站稳了脚跟。很快桂姨到了退休的年龄，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有空她便在自家门前的菜园子里侍弄。为了孩子们，桂姨从此也断了再嫁人的念想，一个人寡居多年。

时光流逝，明在省城里结了婚，而且建了一套别墅，他将母亲和妹妹接过去住。桂姨从此离开了那块她熟悉的土地，与过去的老同事们也渐渐失去了联系，淡出了熟人们的视线。刚开始那几年，隔三差五的，她会回来领退休金。后来国家出台新政策，异地也可领到退休金了，桂姨回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听说这一次桂姨回来是给远房的一位亲戚扫墓，顺便回到老房子来看看。老房子是单位的职工宿舍，那一片房子平日大门紧锁，早已没人住了，门前杂草丛生，荒芜一片。由于年久失修，屋顶的瓦条烂掉了，有些地方已经垮塌，这样的景象让人不免感到几分凄凉。

或许如母亲所说，人上了年纪便特别怀念从前的时光，怀念过去的一些人与事，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成了一种精神的寄托。桂姨这次回乡，大约也正是这样的心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