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命中注定,本该与《冈仁波齐》没有交集的自己,却因为“家中停水”这样的奇怪原因踏入了影院。这部接近两小时的影片看下来没有一句废话,所有的话语是朴素的,是顺其自然地行进着的。相比这种静默的朴素,朴树片尾所唱的向死而生,反倒因过分呐喊而多了些喧嚣。
约定俗成的文化记忆、信仰与仪式,是《冈仁波齐》从头到尾都在讲述的东西。
六月水星备忘录 | 从《冈仁波齐》浅说对文化记忆的思考六月水星《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核心阅读圈的主讲者陈勇和在PPT里写到,“具体到一个民族来说,集体记忆造就了一个民族的脊梁,并且赋予民族存在的意义。……无文字时代的记忆传承,就必须注重传承状态下的空间性和具象性。通过与日常生活相区别的空间、象征物、现场活动,制造了对一个集体记忆的完整、并无差错的延续的‘容器’,这样的容器便被称为仪式。仪式根据一个周期的不断重复,以达到不断提醒与校正人类遗忘的本能,确保集体的继续存在。”
而《冈仁波齐》这部电影以平淡却容不得半点动摇的仪式,触动了人心。
六月水星备忘录 | 从《冈仁波齐》浅说对文化记忆的思考以尼玛扎堆为首,有即将临盆想要为孩子祈福的孕妇,也有70多岁高龄未完成夙愿的老人,还有身为屠夫想为自己洗尽罪孽的酒鬼,以及11岁少不经事、懵懂可爱的小女孩。一行人相约新年之后,亦是圣山冈仁波齐的本命年——马年,一同前往圣地拉萨、冈仁波齐朝圣。对他们来说,朝圣就像是一件稀疏平常的生活计划。与家人围坐在炉子前的男主人尼玛扎堆简简单单地说:“叔叔想要去拉萨和冈仁波齐朝圣,我陪他一起,你们照顾好老人。”妻儿一边用手在碗中裹着青稞粑粑一边应声道:“这样啊,那是好事,去吧。”
这趟离开家人一年多的时间,徒步、叩拜长达2000多公里的朝圣之路,在他们寥寥数语的交流里显得是那么的自然平淡。这一路上,无论是皱巴巴的新生命生正逢时,还是祥和离去的老灵魂死得其所,都饱含着足足的仪式感。
六月水星备忘录 | 从《冈仁波齐》浅说对文化记忆的思考我小时候在做某些事情时,会生发出一份庄重之意。仪式,是一件令我感到好奇与敬畏的事物。在仪式里的肃穆感、庄重感、使命感,这些陌生的体验撞击着我的小心脏,令我一次次感到心悸,浑身起鸡皮疙瘩。
在《冈仁波齐》里,朝圣的旅人们半路遇到一位老者,夜晚里围炉夜话,老者指出一行人朝圣动作上的诸多不恰当,譬如不能戴帽子、绑红头巾,又或是一叩一拜之间的脚步数应该走几步是有讲究的……这种对于仪式的严肃感,也将我曾经历过的体验唤起。
六月水星备忘录 | 从《冈仁波齐》浅说对文化记忆的思考最早接触到的仪式,恐怕就是重要节日里的祭祖了。跳跃着的火苗舔舐着搪瓷盆里的金元宝、银元宝,身边的老人一扫平日里对你的慈爱面容,面容肃穆地口中念念有词,一种陌生又迥异的气氛包围着你,让你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似乎这个仪式已将祖先的鬼魂召唤到你的身边,看着你。
明明是唤来保护我的祖先?
为何会令我感到如此恐惧?
大概很少有人想过这个问题,我也是直到工作后才再次身临其境地觉察到,这种莫名的恐惧感背后,所显现的是一个家族的根基断裂得究竟有多深。幼小的我感受到这个被召唤而来的灵魂与我完全没有干系,虽然是我的先祖,但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没有历史,他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六月水星备忘录 | 从《冈仁波齐》浅说对文化记忆的思考发觉这一点的我主动向父母询问家谱的下落,母亲云淡风轻地说没有这样的东西,而父亲从老家带来了家谱,怀着有些紧张和激动的心情,我翻开一看却失望至极,因为这本破旧的族谱中除了一开头诸多不知所云的编造外,并没有记载每一代郑氏后人的生平经历,仅仅落了一个名字而已。对于寻根的我来说,有关先祖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没有留下痕迹的家族历史,令我感受到自己的根基的单薄。明明是承载着一代代先人的集体潜意识碎片的自己,如今回首却已空空。
陈勇和的PPT里也提到:“集体的遗忘不仅机制与个人的生理性遗忘不同,遗忘的后果也是不同的——集体的遗忘直接意味着集体的自我消亡。事实上集体记忆的直接功能,就是对抗遗忘。即使进入了文字时代,仪式依然在集体中占有着那个最重要的位置,因为它任然担负着保证集体存在的重要任务。”
六月水星备忘录 | 从《冈仁波齐》浅说对文化记忆的思考《冈仁波齐》里的那支藏语歌谣是这样唱的:“我往山上一步一步走,雪往山下一点一点下,我和雪约定的地方,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们的母亲都一样,我们的命运不相同,命运好的做了喇嘛,像我这命运不好的,去了远方。”
“命运不好的,去了远方。”对于直面自身的过去是空白历史的人来说,这句歌词还真是扎心,缺少根基的游子如同浮萍一般,飘向了远方。有时我也会跟朋友打趣地说到,大概很多仪式传到我们这一辈就会面临消亡的危险了。因为我们大概不再会记得举办仪式的形式是什么,也不会记起在什么重要节日里应该祭祀什么。
六月水星备忘录 | 从《冈仁波齐》浅说对文化记忆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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