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炸串的人

卖炸串的人

我卖炸串，五香的，辣的。灯一亮，天一黑，就开工。

全部行当都放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上，周边角角落落都去。

小时候喜欢熬夜，长大了，夜越来越难熬，像我这种没有伴儿的人，很容易孤独。所以晚上在街头巷尾，架着翻腾的油锅，炸一些串，跟晚上还在外头游荡的人，彼此聊聊天，也算一种生活的慰藉。

小暖是大寒那天出现的，名字是我给她取得。巷子里昏暗的灯光把她的身体拉的冗长。

我明白孤独的人总要想法子让自己不孤独。

看着翻腾的油锅，我丢了几串鸡肉丸子进去。她竟也没走，似一位多年的老友，安安心心的在那里坐着，看我忙活。

翻腾的热气，来回窜的风，在夜里显得那么奇怪跟温馨。

丸子炸的金黄，表面酥脆，这是我的拿手绝活。

她吃起来很快，看样子饿极了。我又给她炸了一些，肉，蔬菜，都有。

慢慢的聚拢了一些人，她便走了。

从那以后，她偶尔会来，荤素搭配，我总是这样款待她。

我期望她来，孤独的人总能理解孤独。她独来独往，我也一样形单影只。

炉火被我烧的很旺，锅中的油腾着热气，我喜欢这样透着热气看她，朦胧且湿润。

她就像可以打破孤独的光，在夜里那么的刺眼。

面对我的特殊照顾，她竟有些不好意思。等我收摊回家，她出现了，跟着我，一走就是很远。

走夜路在孤独的人眼中是必修课，没有白天的吵闹，昏暗的路灯总是一个一个的小目标，走着，数着。

一个，俩个，三个……

之前是我一个人心里默默地数，现在是我跟她，我大声的数着，数给她听。

她偶尔会附和发出“汪”这样的意见。声音可以飘很远，直到远处也传来一连串的响动。

我突然想起，因为错过末班车，我跟朋友夜里回家。面对不同的环境，人总会有些反应。为了适应黑暗，我们大声说着平时不敢说的话。

一晃已经走出很远，再想回去，却不知道找什么理由。

三轮车也不甘孤独，轮毂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个响动。车上的瓶瓶罐罐不再摇晃，她也消失在了灯光到不了的远方。

我作出带她回家的决定是那天夜里。

雨很黏人，下了一天，空气里都是属于它的味道。家里依旧被孤独包围，我惯性突围，推车出摊。

油锅腾着热气，一秒多一点冒一个泡。我数了一百八十九个，她出现了。

身上的毛拧成一股一股的短绳，过往的车辆准确的把泥打在她身上，可以看见的白色就像早期的皮肤病，只有一点点。

我轻声唤道，小暖。

她摇着尾巴，孤独瞬间遇到了光，消融了。我拿衣服擦她被雨打湿的毛，她闭着眼睛，油锅里缓慢的冒着一个又一个的气泡。

我跟她就这样被孤独打湿，相拥取暖。

老旧的出租房迎来了新的房客，我告诉她这里之前遍布孤独的荆棘。

我告诉她久睡之后孤独最为浓烈。

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整个世界都与你无关，你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就像你已经沉睡几个世纪。

她摇晃着尾巴，把之前囚禁我的牢笼打的粉碎，我感受到来自窗外的声音，一下一下把我从泥泞的沼泽中拖了出来。

也许陪伴就是同病相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