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房终于有了模样,我虔诚地将爱书一本一本置于书柜中。在我眼里,这些书是有生命,有温度的,所以,我决不允许它们有半点儿闪失。实不相瞒,在对待书这件事情上,我是极其自私的,因为除了自己,甚至不想再让第二个人碰到它们。
坐在深红色的实木椅上,我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用篆书写成的“修学储能”,想来这四个字已伴随我十几年了。从第一次认识它们开始,我就暗暗发誓,这必将成为我一生不变的精神追求。如今,它们早已浸入骨中,成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看着这四个字和书柜中的爱书,心里难得的平静,感觉无比地踏实,也终于深刻地体会到冯唐“想起书架上五千册纸书,便觉得富过王侯,富有四海”的自信与豪迈。
轻舟已过万重山书柜里的藏书有四分之一是父亲年轻的时候买的,还有四分之一是他从倒闭的化肥厂图书馆搬来的。这些书的价格在现在看来都不贵,少则几分,多则几块,但其中的好多都成为了绝版,多少钱也买不来了。我轻轻地抚摸着颜色泛黄的书页,嗅着悠远的墨香,它们从排版、印刷、出版、售卖,又会经历着怎样的漂泊才找到书生最后的归宿。最终它们能选择来到我的书房,这一切仿佛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缘分。
最初,父亲是它们最忠实的读者,他爱看书,记忆力也好,所以唐诗宋词,古今历史,皆是张口就来。长大后,父亲经常与我调侃:你不到一岁就开始读《三国演义》,读《郭沫若全集》了。每次说完,母亲都会在一旁笑呵呵的帮腔:“你爸从小最亲你,就爱带你看书,带你买书”。这一点我不会否认,因为家中相册有照片为证:小小的我坐在父亲宽大的肚皮上,小牙么佬儿欢起地把着书的两边,而父亲手中端着的正是《郭沫若全集》。照片中的他正慈爱地看着书和我,仿佛看着这世间最珍贵的两件宝贝。
轻舟已过万重山父亲很爱惜书,他不允许书有任何破损褶皱,这一点我遗传了他。可是对书有着极度洁癖的人,却允许幼小的我在书的扉页上肆无忌惮地乱写乱画,简直是不可思议。九九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铅笔字写的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可父亲从不嫌弃,每买一本新书,他都会让我用铅笔写上几个大字,以此显示这本书的主人是他,也是我。近期整理书时,我还翻到了好多曾经留下的“大作”,有的甚至大言不惭地写着“张大璐藏书”的稚笔,看着真是可笑。慢慢长大了,当时父亲让我写字的谜题好像突然就有了答案,也许父亲想留住的不是别的,只是关于女儿所有宝贵的童年印迹吧。
轻舟已过万重山父亲的大部分书是关于文学与历史的,但这绝不能说明他是个“老学究”。我非常喜欢大学时瓦当老师说的一句话:如果你是个有钱人,你可以把喜欢的书成套成套的买下来;如果你没有钱,也没关系,那就一本儿一本儿的买回来。如今家中那套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丁丁历险记》就是父亲一本一本地分批次地从老新华书店买来的。对于书的定价,我记得非常清楚,每本书十二块钱,全套共二十二本,在那个工资不多的年代,父亲肯拿出两百多块钱来买书,而且买的还是孩子喜欢看的外国漫画,足以看出他不古板,反而有趣。单单这一点,他就与别家的父母大不相同。那一阶段,我几乎天天盼着父亲下班早些回来,因为这一套历险记还未集齐,如果他手中提的是简陋的印有“新华书店”标志的塑料袋儿,那袋子里面躺着的一定是我与父亲都痴迷的《丁丁历险记》。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的话不多,也从不会主动向我推荐什么书。但我只要想看什么,感兴趣什么,总能在书堆中找到。偶尔与父亲对话,用上了最近背的古诗词,他竟然也会毫不吝惜地夸我有长进。母亲教我如何做人,父亲用行为影响我读书,书中有着更广阔的天空,它能让一个小小的少年仰望到不一样的人生风景。
坐在书房里,自记事起,与书、与父亲有关的好多好多往事一下子涌上了心头。我与父亲相识二十五年,最不能忘却的是小时候父亲和我一起看书时的情景。时光如流水一样滑过,最珍贵的就让它随文字一起深埋在书里吧,等到有了自己的儿女,我也会像父亲一样,在一个夏日悠闲的午后,把孩子放在肚皮上,和他们一起阅读一本与记忆有关的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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