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

一

暑假，小英带着2个孩子回了趟娘家。

这是南方的一个小村庄，小英生在一个旁大的家族，奶奶一共生下九个孩子，父辈有一半在省会做生意定居，另一半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半工半农，到了她这一辈，只剩下堂哥一人婚后反而从城市回到农村做了农场主，也做了村里的书记。

傍晚，堂哥开车回家停车时刚好与小英打了个照面。

两人一起聊着农村的发展，也探讨如何能有新的方法帮堂哥卖掉每年盛产的各种农产品。

“哥哥，听说你们要生二胎了。”

小英想起妈妈说今天哥哥带嫂子去市里拿检查报告。

堂哥挠了一下头。

“是呀，应该年前就会生，预产期跟老大差不多。”

“那恭喜哥哥。”

“恭喜什么啊，本来早就应该生，还不是怪你嫂子早点不生。”

英子没有问堂嫂早点不生，但她知道堂嫂近些年一直在采取各种措施避孕。

“今年过了年，我把工资卡完全给了她，车子写的她的名字，镇上的房子也写了她的名字，她才愿意生。”

小英也不好说什么，有些事情，在堂哥的角度，他也许不会明白。

“这样子，可能她就觉得更有保障吧。”

“说到这个都是气，之前老大一岁多的时候，她有过一个孩子，然后偷偷去打掉了。连我都不知道。”

小英一听，也满是吃惊，堂哥的老大已经8岁了，和自己的老大同年，按照这个算法，如果当年这个孩子生下来应该也和自己的老二差不多。

“她当时就跟我说有点事出去一下，喊我看下老大，结果自己就去把孩子打掉了。”

平板车的后面，一个电动的喷雾器发动机响了起来。他赶紧爬上去检查一下到底是哪个喷雾器出现了问题。

“这件事情后，我的心彻底就凉了。”

堂哥找到了异常的喷雾器，并处理好了。

“我当时一度想离婚，觉得这个人没救了，后来又想了想，二婚还是不太好，谁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呢。”

二

堂哥堂嫂结婚也快10年了，和小英同岁的这个老大，其实是第二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因为排畸筛查发现是唇腭裂，在家人的强烈要求下，她被迫去做了引产手术。

“当时医生打了药不久，我就开始肚子痛得死去活来，想死的心都有了，医生在做手术的时候说了一句，其实这么小的唇腭裂，生下来做手术，基本看不出来。”

堂嫂每次说到这里都很气愤，也很后悔，旁人只是最上说的轻巧，可是真正伤心难过的是她。辛苦怀孕，每天能感受孩子在肚子里活蹦乱跳，在这种情况下忍受母子生死分离，但凡做过妈妈的，想想都撕心裂肺一般。

“当时我就想从手术床上爬起来，直接拿把刀子把那个建议他做手术的医生砍死。”

差不多2年，堂哥正式的第一个女儿顺利出生。

不过婶婶却经常说一句话，“当年那个娃娃不应该打了，都6个多月了，医生也都说生下来后做手术基本看不出来，而且男孩子，即使有点痕迹也无所谓。”

小英此时总是想起一个朋友。孕期检查时发现孩子有6指，他们依然生了下来，这种小手术其实真的影响不会太大。

小英是2个孩子的妈妈。在她和老公的计划里只有一个孩子的位置，第二个孩子是意外的惊吓，不过他们面对各种压力，最后还是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如她所希望的，是2个女儿。

听了太多自己妈妈和周围阿姨、同事、朋友生孩子时的各种故事，小英的第一个孩子在一家服务相对好的私立医院出生。虽然生产期间也是经历了各种波折，但比起其他人来说，她还是相对幸运。

而第二个孩子，则是因为亲身经历堂嫂在镇上生孩子的各个细节，在预算吃紧的情况下，她也坚决要在私立医院生产。

三

小英坐完42天月子后，便和照顾她们母子的妈妈一起回了老家，堂嫂的预产期也临近了，堂哥还在几百公里打工，并未回家。

老大55天的一早，小英起床妈妈便开始催促起来，说是去医院看看堂嫂，一早就听说昨晚肚子痛去医院了。

小英慌忙吃完早饭，给孩子喂奶后便和妈妈匆匆去了镇上的医院。

病房里看了一圈，都没有嫂子。小英妈妈曾在镇上的医院做过保洁，对医院还是比较熟悉。

很快，她们便到了产房门口，产房的门半开着，小英妈妈探了个头进去，想瞅瞅里面正在干嘛。

门突然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是你呀！胡红菊家属么？”

小英妈妈赶紧回答是。她认识这个妇产科的医生。

“怎么这会才来，赶紧来个人帮我把孩子衣服穿了，她有撕裂和侧切，我还要缝伤口。”

“我不知道孩子衣服在哪啊。”小英妈妈着急地说。

“就在婴儿旁边放着，刚刚进来的时候让她自己拿了过来。”

小婴儿握着拳头在床上嘤嘤地哭着。

南方的冬天，风里都夹着这阴冷，不断地通过产房打开的门往里灌。

产房的门口直接对着走廊，小英一眼就看见了躺在产床上正在缝针的堂嫂。此时她嘴里模糊不清的喊着什么，不过小英感觉自己能听的清楚，那就是“痛。”

“娃娃衣服穿好了，就先抱到隔壁房间观察一下。”

小英妈妈熟练地给孩子穿好衣服。这些动作，前段时间，在外孙女出生时，助产士一步步地教了她好几遍。

孩子被温暖的包裹好后，便甜甜地熟睡起来。小英凑过去看了看，皮肤白白的，头发也黑亮顺滑，比起自己背着的亲生女儿，这个小姑娘更漂亮，惹人喜欢。

一会儿，医生便扶着堂嫂进了观察室。

堂嫂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头发像被大风刮过的稻草一般，凌乱的贴在头上。

“家属注意一下，娃娃顺产，6斤3两，妈妈有侧切撕裂，现在已经8点多了，你们给产妇带了吃的没有。”

小英和妈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没有带。”

“你们这些家属怎么回事，产妇生个孩子连点吃的都没有准备。”

说完，医生拿着资料就离开了。离开时，她也许觉得看不过去，又甩了一句话，“都是生过孩子的，不知道生完孩子要吃东西啊。”

小英看着床上侧躺着的嫂子，走进问她想吃点什么。

“没有什么胃口，不想吃。”嫂子有气无力地说到，小英知道那种感觉，冒出几个字感觉都要把浑身力气耗尽一样。

“还是要吃点，我马上去给你买点东西。”

小英赶紧跑到医院外买了碗小米稀饭。

回来时，叔叔婶婶都还没有到医院。

小英在碗里插了根吸管，把堂嫂稍微扶起来让她吃点稀饭。

堂嫂先是没有胃口一般，轻轻吸了两口，几口之后，她便大口吸了起来，不一会一碗小米稀饭就喝了个底空，小英扶堂嫂躺下，继续休息。

“生了哇，生了哇。”婶子还没进门，小英就听出来是她的声音。

“嗯，已经生了，是个妹妹。”

婶婶从小英妈妈手里接过孩子，仔细看了起来，“嗯，像她爸爸小时候。”

“刚刚我问了，生完报销只用花1千多块钱，我就说不用在城里去生，老家生也是一样的嘛。”

她抱着孩子走到躺着的儿媳妇床边，“饿了没有，你要吃点什么。”

“刚刚我给她买了小米稀饭。已经吃完了。”小英说到，见婶婶来了，她和妈妈也打算离开。

“哎呀，谢谢了，昨天晚上送过来，一直没生，今天早上我就做生意去了。刚刚才收摊，说来看看，结果都生了。”

小英和妈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路上她问妈妈，为什么在老家的医院生孩子没有护士，为什么产房可以直接进出。

妈妈只是回答说，在老家这种情况，有的人想挣钱，有些人想省钱。

第二天一早，婶子就来叫小英妈去帮她孙女洗一下澡。

小英便跟着一起去

堂哥的外婆坐在楼下的大门口嘟囔着，“这么冷的天，还要给孩子洗什么澡，真的是，我们那时生孩子，一个冬天裹好了，丢在床上，第二年开春一打开，孩子长得胖乎乎的。”

小英笑了笑，没有说话。

卧室里开着小太阳，堂嫂带着帽子，扶着床边，站在水盆的旁边，孩子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在床上。

关上门，几个女人围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婴，看着她洗人生的第一个澡。

“唉，虽说我生了2个孩子，但是一个孩子都没给洗过澡，都是他们爸爸洗的。”

婶子尴尬的笑着。“孩子太小了，身上软软的，我生怕把他们伤着了。”

堂嫂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洗澡的宝宝，一句话都没有说。

处理完孩子的脐带，穿好小胎衣。孩子又慢慢进入梦乡。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不多住几天，伤口还要清洗呢。”小英好奇地看着此时坐在床上的堂嫂。

“病房里面实在是太冷了，没有空调，被子很薄，晚上冻得我打哆嗦。”堂嫂把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

早些年，妈妈在医院当保洁时是住在医院的，她知道那里异常的冷。

“孩子没有感冒吧。”

“应该没有，昨天晚上他们抱回来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今天就回来了。”

四

小英继续每天重复自己的带孩子的生活，洗衣服，打水，做饭，喂奶，哄孩子睡觉。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她正在院子里推着女儿散步，听见有人在喊她。

“小英，快来，小英快来给我帮一下忙。”

小英循着声音看见远处的田埂上，堂嫂正抱着小孩在田埂上慢慢挪动。

“你快来，我抱不动了。”

小英连忙朝田埂冲去，虽然她现在体力也不太好，不适合快跑，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

她跑过去结果堂嫂手里的孩子，这时小英妈妈也赶了过来，扶住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你把孩子抱到哪里去啊。”

“今天该打疫苗，我带孩子去打疫苗。”

“打疫苗你让叔叔婶婶和我哥带孩子去啊，你自己去干嘛。”小英有点怨气地说到，怎么能这么不疼爱自己。

“你哥还没回来，你叔叔婶婶上午说做生意没空，下午又说忙，我只能自己带孩子去了。”堂嫂喘着粗气说到。

“去的时候还好，回来的时候走到这段路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一点力气都没有，腿都在发抖了。”

走到大门口，堂哥的外婆依旧坐在大门口。

“嘿，现在的人还是娇气，我们那会生完孩子，几天就要做饭，干活，啥子都能做，这会的，抱个娃娃都抱不动。”

空气里大家都能嗅到气愤的味道，不过没有人说一句话。

小英刚把孩子准备放在床上，便闻到了一股热烘烘的臭味。

小英妈妈去接热水给孩子洗屁股。

小英揭开尿不湿，将屁股上的大便先用纸巾擦干净。

小孩阴部出现的溃烂吓了小英一跳，有些地方皮都已经破了。

“你们没有给孩子洗澡吗？”小英低着头检查孩子伤口的情况。

“没有，他们都说不会洗，我伤口很痛，也蹲不下去。”

“哦，那还是要给孩子洗一下外阴。”小英原本想让堂嫂看看孩子的外阴，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家里有没有紫草油什么的。”

“什么是紫草油。好像没有。”嫂子从床上站了起来，慢慢走了过来，她这会已经好多了。

热水也准备好了，小英很仔细地给孩子清洗着，妈妈站在旁边看着孩子的伤，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感觉皮都掉了呢。”嫂子发现了孩子的伤口。

“这个是沤着了，孩子每天至少也要洗一下屁股。”小英含蓄地说着，她怕嫂子会自责。

“昨天我就觉得有点红红的，今天还没注意，这会发现，怎么都破皮了，是不是很痛啊。”堂嫂用手无限地接近孩子的伤口，但是始终没有去触摸。“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油？我马上去买。”

“不用去买，我家有，我马上去给你拿点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早上，小英都会过来帮忙给孩子洗澡。孩子的愈合能力很好，伤口很快就不见了。

再后来，嫂子可以自己蹲下来，她便自己尝试每天给孩子洗澡。

偶尔去探望堂嫂，也会遇到堂嫂在给孩子洗衣服，冬天的衣服干得慢，所以总得洗得勤。

大门口坐着的婆婆，每次也会增加点信息，比如堂嫂吃了饭不洗碗；堂嫂不知道省钱，给孩子用尿不湿；堂嫂天天躺了吃，吃了躺，还要给孩子吃奶粉，还不如断奶......

年关越来越近，孩子快满月了，堂哥也终于回家了。

原本他早就想回来，不过婶子让他放心，自己会照顾好儿媳妇和孙女，而且他回来也帮补了什么忙，所以堂哥处理完事情，赶着快过年才回来。

堂哥回家的时候，她正好去看孩子。

她看着堂哥黑黝黝地胡子拉碴的脸在孩子脸上贴了又贴，“爸爸的小棉袄，想爸爸没有啊。”

嫂子哼了一声，哭了起来，“你还知道回来啊。”

“你哭什么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堂哥抱着孩子过去搂着嫂子，“妈说不是一切都挺好的吗？”

是呀，一切都挺好的。嫂子没有说什么，小英更没有说什么。

过了年，小英便带着妈妈和孩子回城里上班了。偶尔和爸爸打电话，都会提到叔叔婶婶和儿媳妇经常吵架。

偶尔回去，也会听自己奶奶说到堂哥和堂嫂吵架，有一次直接动了手，幸好婶婶拦住了。

小英记得，堂哥和堂嫂是自由恋爱，那会堂哥对堂嫂真的是疼爱有加，回家的时候只要没看堂嫂都要问嫂子去哪里了。

二人在外谋生计，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也没有听说红过脸。

小英妈妈说，堂嫂总会自己存点钱给自己的爸爸花，叔叔婶婶不满意，堂嫂的爸爸是个赌徒，再多钱都填不了他的坑。

叔叔婶婶总是闹着让堂嫂的妈妈来帮忙看孩子，堂嫂也总是拒绝了。

她从小就被自己的亲妈抛弃了，这两年才和自己的妈妈关系缓和，妈妈再婚后生了弟弟妹妹，弟弟还在读高中，妈妈还在打工挣钱养家。

“那就给钱，没见过自己闺女生孩子，亲妈不来看看，不给点红包的。”

堂嫂出了月子，也不再默默不语，说话就跟上了子弹的枪一样，总得打得什么东西有窟窿有眼才好。

小英生了二胎后，每每回家，婶婶都要说，现在生孩子好养活，他们家也可以生二胎。

当然，她每次都会给自己添堵。

“要生你自己生，我可不生，生了也没人帮我带。”

“不要乱说，谁没帮你看孩子，不帮你看，你孩子能这么大吗？”

“算了吧，生之前说爸会洗孩子，生完后，我爸人影都看不到，我生完孩子几天一个人带孩子去打疫苗，你们都干嘛去了。”

“你看，就这点没有做，你就记着，不生就算了，不生我儿子照样能找别人生。”

五

堂嫂听说小英回来了，便来找她聊天。

几个月不见，嫂子的肚子是大了一圈。

“你怎么突然想明白又要生了。”小英摸着堂嫂的肚子问道。

“不生怎么办，天天给我闹。”堂嫂摸摸肚子，“我都不知道生个二胎来做什么，生个孩子互相有陪伴？我也没见你哥他们兄妹关系有多好，大家都有着各自的心思，你叔叔婶婶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还不都是我在照顾。”

“就怕这胎如果不是个儿子，他们可能还要我生。”

堂嫂看看院子里正玩得开心的几个孩子。

“我都已经32岁了。”她又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腰，“你怀二胎腰痛不，我腰痛得很，你有什么办法不，生完老大就一直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