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宿在羊湖

在拉萨的日子待久了，看的故事多了之后，说走就走的旅行已经很难让人心头生出多少亢奋来。

但每次出发的时候，还是会想起汪国真的那首《我喜欢出发》里的那些句子："怎么能不喜欢出发？没见过大山的巍峨，真是遗憾，见了大山的巍峨没见过大海的浩瀚仍然遗憾；见了大海的浩瀚没见过大漠的广袤，依旧遗憾；见了大漠的广袤没见过森林的神秘，还是遗憾，世界上有不老的风景，人有不老的心情。"

"打破生活的平静便是另一番景致，一种属于年轻的景致，真庆幸，我还没有老。"

难得偷得浮生一日闲，小伙伴图丹和我说"要不我们去露营吧。"

对于露营的地点，我无从选择时，一秒想起大叔，大叔混迹西藏多年，对周遭的了解程度远远高于我们这些初涉此地的愣头青。

拨通了大叔的电话，询问最佳的露营地点。

大叔听我说明来意后，就挂断我电话，然后开始检查睡袋和帐篷的数量，言下之意透露的讯息是：今晚去露营的人绝对不止我们仨。

不一会儿，大叔的电话再次拨了过来，经过他仔细检查，发现帐篷刚好，但睡袋不够。

睡袋不够，我们就用毛毯和褥子来凑。我们这波人中的生活小能手骄阳这回缺席，替补的是一个叫大珊的姑娘和她的同事，外加我、图丹还有大叔，我们这个临时组成的"五人小分队"，开始了一次说走就走的羊湖之行。

说好八点下班的图丹，因为种种琐事拖到十点。无奈之下，我们十点才开始出发。

出发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青天白日太阳很大，这样的天气里，天一黑，天上的星星就亮了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这首儿时常常吟唱的古老的歌谣突然在我的心头回荡，开始有了一种真真切切身临其境的味道。

星空下的天格外明亮，在这样的夜下行车，即便道路两旁没有一盏路灯，我们也能看清方向。

我们一路走的是机场高速，大叔想看到羊湖的日出，我们就连夜赶路。

羊湖我曾去过一次，上回去的时候还是在冬天里，印象中，羊湖的风很大，水绿的不太真实。

"凡是到达了的地方都属于昨天，哪怕那山再清，那水再秀，那风再温柔。"

当夜，平日闹哄哄的机场高速上，只有我们这一辆小破车在晃晃悠悠，就像灰姑娘那辆破烂的南瓜车一样，突突的向着前方行驶，带着我们的小期待跌跌撞撞。

图丹和大叔坐在前面，我们这三个女孩子挤在后座。

我们叁虽然坐在后天，但身负重任，因为路上所需的十斤重的毛毯和二十斤重的水都在我们这儿，除此之外，我们还都各自背着包，这样使得原本狭小的后座显得更加拥挤不堪。

汽车的后备箱里，早已被褥子、帐篷和大叔的徒步大包塞的满满，毫无缝隙可言。

除此之外，前座的副座也物尽其用，被一箱百威啤酒，一袋零食和水果塞满。

虽是深夜，但我们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吃着东西，睡意全消。

不出三个钟头，我们就到了羊湖山脚下。我们沿途经过一架限速每小时十千米的危桥。这桥只有一条车道，每次只能通过一辆小车，据说这桥横穿雅鲁藏布江，我们在黑暗中行车，也看不太清这桥的长度和广度。

在黑暗中行车，能见度远远低于青天白日，这看似不便实则却让人心里也少了些许顾虑和怯弱。后来才知道，当晚车子过了好几个险境和急弯，也有好几处悬崖峭壁处近在咫尺之间，与我们擦身而过，但我们因祸得福，正因看不太清，所以也没怎么害怕。诚所谓“无知者无畏”，这也算是夜间行车的一种妙处。白日的喧嚣扰扰都一扫而空，存息下来的是更加专注认真的自己。

距离羊湖的观景台还有半小时车程的时候，我们的车子由于水温过高，无奈之下，只能停在一处休整。

关掉车灯后，我们也都从车上走了出来。天上的星星近在咫尺，似乎随手一抓，就有可能抓到一颗星。

记得幼时学过李太白一首诗，诗里有"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往日学的时候只顾摇头晃脑跟着老师念叨，未曾想到，多年之后，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在异地他乡能够真真实实体验一回，这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小确幸。

稍作休息后，我们又继续出发了，未曾料想到，在距离山顶停车场一百米的位置上，暴风雪骤然而至，猝不及防，豆粒大的雪花被暴风裹携着扑面而来，着实有点吓人。

不过幸好我们都在车里，有玻璃阻挡，与外界隔绝。

但车子当晚不知何故，一直开不上去，我们用尽浑身解数也没法将这"铁家伙"开上去。

无计可施，我们只能徒步上山。作为一个在南方土生土长的妹纸，突然在这种暴风雨交加的夜晚走路，简直是一场大灾难。

寒风猎猎，雨雪交加，一百多米的路程，每一米都困难重重，阻力巨大。这个时候突然有点庆幸幸好还有一身脂肪，能够让我不被大风刮跑，也正是有这些重量的存在，才让我可以像当年红军长征一样，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在雪地里前行。

虽然我们每个人都穿着肥硕的大棉袄，将自己扎扎实实地包裹严实，但每个人依旧冻的牙齿就像失控的开光一样，不停歇的一直在打颤颤。

露宿在羊湖 露宿在羊湖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我们仔细观察了一遍地形后，打算在山顶的那个公共厕所旁搭建帐篷，开始露营。

图丹和大叔都带了帐篷，但大叔的帐篷是最原始的那种需要一根根拼接的，在这样暴风雪的夜晚无法完成。幸好图丹带了操作性更简单的便携式帐篷，直接一拉开就可以撑好，而且是四人间的，内置空间足够大。

当晚，我们就决定，我和图丹睡车上，大叔，大珊还有她同事睡在帐篷里。

大珊提议，我们在车上吃点东西喝点酒热热身子再去睡，当时也是深夜一点钟，我嗜睡如命，但耐不过大伙儿的热情，也跟着一块儿吃饱喝足再去睡。

睡前去了一趟公厕，羊湖的厕所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上一次来时上的厕所是一个简易的坑，坑下目标几十米深，一蹲下去，大风刮的人屁股眼都生疼。这回这个厕所高级一点，四面都有墙，但头顶却是敞开式的，风呼呼的往里灌，那酸爽，一生难忘。

当夜，蜗居在车里我睡的并不好，一来是车子太小，无法施展开我庞大的身躯，二来是图丹整夜未曾断过的响屁，关于这响屁，图丹自己还对其形成根源做了研究，最终将其归结于"这是由于一下子从海拔3600米的拉萨升到4700米，体内气压不太稳定，只能通过放屁这种形式来适应这种气压差的变化。"

暴风雪并未持续多久就停了下来，地面上有一层薄如轻纱的细雪，他们说，雪越下的厚，在车内或帐篷里越暖和，这种说法，在我这文科生的认知中，倒觉有几分新奇。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时，我们就被一群咧开嗓子大声说话的藏民吵醒，一看时间，才七点多。

醒来才发现，原来我们昨夜露宿的帐篷旁就是一个藏民修建的楼房，楼房有两层。

我观察的间隙，刚才说话特大声的那个藏族汉子从屋里牵出一条帅气的藏獒来，用以供游客拍照，收费标准是十元一次。

还没到九点钟，已经渐渐有工人和车辆上山。我站立在山头，和藏獒立在风中，欣赏雪后的羊湖。

日头出来后，山头上一层薄薄的积雪，被风一吹，刮着满地跑，就像在沙漠中一般，由远及近，散发出一层光芒，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十点左右，开始有游客上到羊湖观景台，太阳更大更烈了，羊湖慢慢的雾气被吹散，更加清晰的呈现在我们面前。

欣赏完毕，我们就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去普英雍措，实现绕羊湖转一圈的梦想。

许多人不知道的是羊湖有不同的名称，在观景台附近看到的区域是羊卓雍错，而其他的地方，则因为村庄不同，有不同的称呼。这就像我们平时熟识的一个人，不同的人会对其有不同的称呼。

从远处看过去，羊湖蓼蓝的就像一面刚刚嵌上去的镜子，但当你走近后，就会发现，羊湖是有不同的颜色的，羊湖中间的那部分是浅蓝色的，而在雪山脚下的那一片，却是黑色的。诚所谓“远近高低各不同”，我今日算是真切的领教了一回。

露宿在羊湖 露宿在羊湖 露宿在羊湖 露宿在羊湖 露宿在羊湖

我们去的时候，正好太阳初升，日出东方，光芒万丈，太阳的光慢慢的穿透湖面，湖上的湿气不断升腾着，有一种人间仙境的既视感。

我们围着羊湖周边继续走着，大叔来时忘记和我说，穿越普英雍措需要边防证这事。因此当我们的车冒冒失失的开到边防口时，突然从里面走出一个兵哥哥，兵哥哥不带任何感情地问我们是否有边防证。我一向对于兵哥哥心有畏惧，而当时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正好是我。当即特别怂的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怯生生的来了句："我们来此之前并不知道需要边防证，如果真的需要边防证才能通过的话，我们就掉头转身。"

说完这话，我内心还有点小失落，惊喜的是大叔突然走上前，也不知道他和兵哥哥说了什么，兵哥哥突然一改刚才的画风，同意让我们通过，并好心的提醒了我们一句：“如果出现高反，记得马上掉转头。”

期间还出现一件特别暴露智商的事。那就是当兵哥哥说"除了司机之外，其他人都下车。"时，

当时吓蒙的，身为司机的我在听完兵哥哥那句话后， 还不死心的问"我需要下车不？"

兵哥哥这时候突然调皮起来，他一本正经的说"你可以下车，你下车的话就大伙儿一块儿推着车走。"

我不明其意，正想下车时，大叔突然被我给蠢哭。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是司机需要开车直行。

我们沿途所经之地，目之所及，只有一大片一大片并不连续的草甸。草甸密密麻麻一堆一堆堆砌在地面上，黄黄的，冷冷清清，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让我十分不解的是草甸上的牦牛对于草甸上的厚实的草都熟视无睹，一群又一群的牦牛情愿去啃草地上的荆棘也不愿吃这些草甸，甚至于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大叔解释说那些草甸就像是红军长征中的沼泽地，底下是泥潭，一脚下去，可能就会永久陷进去。

露宿在羊湖

往日只知道青藏高原是高寒缺水地，未曾料想过还会有这种一不小心就致命的地形地貌。

不禁感叹一句：“大自然虽然看上去温柔有加，但偶尔也显露一些真面目，像极了时间的真相。”

毫无方向感的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亦不知普英雍措是东西南北哪个方向，只能听从大叔指挥。

车子越往前开，道路两旁越发荒凉，路过一个稍微大点的乡镇，路上的羊群成群结队，悠哉悠哉的在这片风轻云淡的天地里晃荡，吃着草，撒着欢。

羊群 露宿在羊湖 露宿在羊湖 露宿在羊湖 露宿在羊湖

相较于牦牛，羊吃得更少，更好养活。

终于，在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到达普英雍措附近的区域，接下来需要徒步行走，我们都下了车 ，开始去翻山头，爬山的时候，看见一条路上只有一辆有些老旧的老卡车在缓慢行驶着。我们再往上爬，在4700米的时候才难得瞅见两个公路养护人。

真正的普英雍措在我爬到4900米的时候才出现在我的眼前。湖面是蓼蓝的，那一望无垠，瞬间将人心头的忧虑全部涤荡赶紧，湖的右边有处地点极像是湖面的波浪涌起的形状，我正对面，也就是湖的另一面，是阵阵雪山，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突然想起崔健的那首《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里的歌词。

“我光着膀子我迎着风雪”

跑在那逃出医院的道路上

别拦着我我也不要衣裳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给我点儿肉给我点儿血

换掉我的志如钢和毅如铁

快让我哭快让我笑哇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

这个时候心头也想突然撒点野，做一个自在如风的少年。

满眼所见都是雪山，雪上被云环绕，似乎触手可及。

西藏的云喜欢伴着山，山头绕着云，云和山，互相映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普英措雍最美的时候是在冬日，往日看过的宣传片里，普英措雍的冬日，艳阳高照，云朵飘扬，若不是那纹路清晰的冰面纹路，你单单是从那醉人的水天相接的蓝天白云里，很难觉察出这个地方已是冬日。

我们去的时候是5月，人间五月天里，湖上的水还是冰凉刺骨的，我们满心欢喜的拍了几张游客照后，就开始打道回府，再往前开就是不丹，但我们都还要回家，重返职场，无奈之下，只能留下一个未完待续的梦，供日后来圆。

回家途中，大伙儿累的都呼呼大睡起来，图单在开车，下车的路很凶险，害怕他出岔子，我一路上都耐着性子，和他天南海北的胡吹海聊。车上静悄悄，只有我们的聊天声和轻微的鼾声。

车子经过早先来的那个羊群村时，突然下起冰雹，气温骤降。车上的人毫无觉察，依旧睡得很沉，我和图单轮流交换着开车，车子开到羊湖时，正是下午三点，三点的羊湖是另外一番景致，湖水环绕的几座山头都被雪山覆盖着，积雪并不厚，湖水清悠悠，湖上雾蒙蒙，白茫茫一片，就像一幅笔墨丹青中国山水画。

汽车一直往回开，开到羊湖顶上时，原先来的那个观景台已经被游客给占满，每个人都在努力的选好合适角度，以期能将最美的自己与风景同框。

看到大家努力凹造型，我内心忍不住嗤笑，游客此时看见的羊湖不及我们今日所见的万分之一。大伙儿站在观景台这一隅之地上，无论如何努力，只能窥见羊湖万分之一。

四时之景各不相同，四方之地更不一样，站在山顶所能见到的羊湖在阳光的衬托下有几分灰暗，远处的山也若隐若现，十分努力也只能窥个大概。

车子一直往前开，一直下到半山腰，才看见今天属于第一抹属于植物的绿色。下山的时候已是大白天，来时的那条陡峭的路毫无遮拦，就在我们目之所及之处，这可把在开车的图丹吓坏了。更可怕的是车子的右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峡谷从4700米一直下降到3800米，每一步，都格外惊险，着实让我捏了一把汗。

山脚下有个小村庄，绿化格外好，村庄的两旁，都是绿油油的杨树，客舍青青柳色新。此时在内地正是酷暑难耐的夏日，但在拉萨，春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