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小说】每个灵魂都有一片伤（二）05 开在地狱的曼莎珠华
你看过电影《失乐园》吗？男女主人公在最相爱的时刻，选择了一起饮毒自杀。他们喝下毒药，然后开始做爱，在高潮中死去。从此，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他们选择将生命凝固在爱的巅峰，因为人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变心了。
那之后，我非常期待她能联系我，每一个陌生号码都让我莫名兴奋。然而，无非是一些电话营销号码，她好像人间蒸发了。
也许，她会回去看奶奶。她不是个冷血的人，她不会丢下老人家不管的。
我知道自己产生了一种危险的情愫，它就像野草一样蔓延滋长，无法控制。
我买了些水果，去她奶奶家。远远听到她在大声呵斥奶奶：“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这些东西不能吃，不能吃，你还要吃……”
“不能浪费，多可惜。”奶奶争辩着。
“都变质了，吃了会肚子痛的。你上次痛成那样，你还不长记性。你要气死我吗？”
“这次不会。不能浪费，穷人家……”
“奶奶，我会赚钱，我有钱，我能照顾你了。你爱吃什么，爱买什么，都成。我还会赚钱给你动手术，你就可以看见东西了。”
她见到我，十分惊讶。我也同样惊讶。因为短短几个月，她像变了个人似的。穿着皮草，打扮得十分成熟。她定是干了那种行当。我的胸口又酸又痛，几欲喷出血来。
我和奶奶打过招呼，不由分说，拽过她就往外跑。她一路挣扎一路喊疼，我全然不理会。
“你找我什么事？要钱？”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给你，加了利息。”
“我不要你的脏钱。”我一把拍落她的钱，“你说，你这钱怎么来的？你去干什么了？”
“你管我干什么？”她似乎不能理解我的愤怒，“有你什么事没？你们警察管得不要太宽。”
“还学会出卖自己了。你简直无可救药。自甘堕落，不知廉耻……”
她一个耳刮子耍过来，转身就走。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没出卖自己，你的钱从哪来？”我不依不挠。
“就算我出卖自己，又关你什么事了？神经病。”她停住脚步。
“就关我的事。怎么不关我的事？我……”
“你，你什么你？我和你不熟。不过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照顾我奶奶。钱我还了，你不要，我没办法。”她走到我跟前，微抬起头，看着我，“我从来不欠别人东西。你不想要钱，那你想要什么？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
“说话算话，你不要再去做那种事，那就可以了。”
“什么事？你知道我做什么事？”她有点好笑似的看着我，像在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弟弟。
“就那种事。”我说不出口。
“什么事？”她故意要我难堪似的。
“做鸡。”我豁出去了，死就死吧。
“你妈才做鸡呢！”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没做鸡？真的没有做鸡吗？”我甚至忽略了她骂了我妈，反复确认她说的是否是事实。
那时年纪小，把女孩的身体纯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今想来，我宁愿她当年真的是去做鸡。那至少，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之后，我们经常保持着联系。主要是我联系她吧。几乎每天给她发短消息，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你在做什么？饭吃了吗？奶奶身体还吗？今天天气不错。她有时回复，有时不回复。
我试着约她，她基本以各种理由推脱。然而，她偶尔会问一些暧昧的问题，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是否在意一个人的过去，甚至问我，有一天，她如果消失了，我会不会去找她。当我想进一步时，她又转而言其他。两个人就这样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有时候，我忍不住编辑大段大段表白的语言，但最后都没有发出去。我想告诉她，我不在意她的家庭、她的学历、也不在意她做什么，我都愿意宠她，爱她，一直和她在一起。可是，她是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我害怕伤到她自尊。
如今想来，我真的太疏忽大意了。她没有去做鸡，我就觉得海阔天空，仿佛这是世间最严重的事。我甚至没深入地去了解一下，她到底在做什么。殊不知，这世上比卖淫严重的事情不胜枚举。
我们之间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一直到她奶奶去世，才终于有了实质性的改变。
待她发现奶奶去世时，奶奶的尸体都有些发臭了。她的崩溃可想而知。是他爸爸将她从尸体边拖开的，他对爸爸又咬又打。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居然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她。
她打电话给我，哭得接不上气。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语，我整颗心都揪起来。“你别哭，我就来，我就来。”
我以一个外人的身份，陪她守灵。他爸爸也跪在一旁，父女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奶奶走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关心我了。”她跪在奶奶新落的坟前。
“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我说。
“你会离开我的。”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自卑，“我凭什么得到你呢？我这么糟糕。”
“就凭你是你。”第一次陷入爱情的男孩都是真诚炽热的，“我会好好照顾你。”
“那，我是你女朋友了吗？”
“当然是了，你这个傻瓜。”
我终于得到了我心爱的女孩。她不是百合，不是玫瑰，她是开在地狱的一株曼莎珠华。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她是她，我就爱她。
大概童年太过悲惨，她极端缺乏安全感。我偶尔晚接电话或没接电话，她都极度恐慌。而且，她似乎很容易找到我不爱她的证据，我讲话重了轻了，多了少了，她都可以大做文章。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万分疲倦。两人激烈争吵，然后疯狂做爱，然后和好如初，周而复始地循环。青春的爱情都太过惨烈，难逃灰飞烟灭的命运。
两个人身体最靠近的时刻，也恰恰是灵魂最接近的时刻。她靠在我怀里，倾诉着童年的种种苦痛。爸爸妈妈剧烈争吵，谁都不肯要她。妈妈甚至说，她最后悔的就是生了她，不然自己的人生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她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这个地狱般的家，也曾有过温馨的时刻。那时候，爸妈恩爱，对她疼爱有加。然而，当他们反目成仇的时候，全然忘记了昔日的温情。爱无余温，一旦情冷，瞬间成仇，这是多么可怕。
“你知道吗？我讨厌改变。为什么要改变呢？可是，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改变，你完全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为什么那么亲密的两人，最后会恨不得杀了对方？”她抱紧我，“我真的好害怕。”
“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吻住她的眼睛，那里有汩汩的泪水。
“我想，每一对恋人都有过这种痴想，以为相爱就是天长地久。我爸爸妈妈一定也一样。但是结果呢？”我很少听到她发这么长的感慨，“你看过电影《失乐园》吗？男女主人公在最相爱的时刻，选择了一起饮毒自杀。他们喝下毒药，然后开始做爱，在高潮中死去。从此，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他们选择将生命凝固在爱的巅峰，因为人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变心了。”
“你爱我吗？”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千千百百遍。
“爱。”我干脆利落。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即便在黑暗中，我都能感受到她眼神的迫切和认真。这真的是个危险的女人。
“呵呵，吓到你了。”她佯装轻松，“不管怎样，你现在是属于我的，这一刻，你是属于我的。”她抱紧我，紧得不能再紧，好像要把自己嵌入到我身体里面，我知道，她在害怕。
“李东，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欺骗我，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董笑嫣几次想问问他口中的“她”是做啥的，但按捺住了，咨询师不能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心随意打听来访者的隐私。除了偶尔的“嗯啊”和点头，表示自己在专注倾听，她基本不打断他的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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