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潭水”村子里仅有两个篾匠,其中一位就是正英哥哥。
在村子里,“开路将军”永元老汉,势单力弱,人轻言微,日常也没几个人愿意多瞧老汉一眼,加上老汉性格奇特,又不喜说话,少会有人走进永元老汉的世界,自然老汉也没几个朋友,形单影只的出入也是他家的常态。
篾匠正英倒是个例外,他不但走入了永元老汉的视界,而且还是永元老汉,在潭水村子里,唯数不多的好友之一,正英哥哥与永元老汉还是搭档,成为了“同事”,篾匠正英,他也是抬棺材的“八将军”成员之一。
凡是做抬棺材的“将军”们,在村子里地位都不高,平日也不受人待见,估计是怕这些“将军”沾多了死人身上的晦气,村里人很忌讳这玩意,不怕活人,就怕死了的人,无论死者生前是村里的能人,还是村子的卑微弱小者?全都怕得要死。
平日里,村人见到这些过去抬棺材的“将军”们,一个个都躲得老远。对大伙待人不一样的做法,“将军”们心里也清楚,逢年过节,若没有特别的事情,他们很少会去到别人家。
可能你也会觉得奇怪,既然正英哥哥是个篾匠,为啥放着好好的蔑匠手艺不做,偏偏改要再去做一个不讨人喜的抬棺“将军”呢?
说来也话长,容我慢慢向各位看官道来。
正英哥哥与我同属一个“正”字辈,虽然他辈分与我相同,可正英哥哥的年龄,却要比我大上几轮。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正英哥哥就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他比“开路将军”永元老汉,要小四五岁。
仅他们俩人家境看,篾匠正英哥哥与永元老汉俩,的确是半斤对八两,旗鼓相当,谁也没有比谁家好过,俩人家都很穷,也各有一本难念的经,他们俩家人的生活,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就差没走上要饭这条道了。
永元老汉养父过得早,妻子又是个哑巴,还又是个残疾人;篾匠正英哥哥也好不到哪里,他父亲过得更早,在正英哥哥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家中一样也穷得叮当响,哥哥年龄很大时,才草草成了个家,正英哥哥的妻子,年龄虽然不大,但智力却有问题,生来就是个傻大姐,痴痴呆呆的模样,说话含糊不清,经常词不达意,干活也邋里邋遢,与永元老汉家的“哑婆”强不了多少,也不太会干闲杂的活。
就凭正英哥哥家的这些状况,估计你也能猜到,篾匠正英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
村子里年龄较大的老人,曾与我提及过正英的家世,他父亲在正英哥哥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即使我们村里年纪大的老人,也没几人见过正英父亲的模样,至于他父亲为何那么早就老去了,反正没人说得清楚。
倒是正英哥哥的一位亲叔叔,这个叫“志坚”的老人,我记忆中的印象,尤其深刻。当时,大伙都喊他“志坚”老头,他有一门已经失传了的独门绝活,徒手水中抓甲鱼。
我小的时候,就亲眼见过一回,看他在村中池塘徒手抓甲鱼。
这位“志坚”老人很神奇,大热的夏天,他从来就不穿衣服,与永元老汉一样,也喜裸着上身,总穿一条青灰色窄小的短裤头子,估计也是方便下水抓甲鱼。全身的皮肤,晒得乌黑锃亮,而且他那老皮又厚实,看样子,估计连蚂蜂都难以蛰进去。
“志坚”老人水性特好,可在水中憋上好一阵子。
更神奇的是,他不用任何道具,仅靠一双手,在大池塘与深水库里,双手由外而内,奋力朝水中连续拍打几下,仅靠水浪震动反馈传回来声音的信息,他就能判断出,这深水池塘里面,到底有没有窝藏甲鱼。
若他看见水中有阵阵气泡涌起,他就能判断出来,那个地方,有甲鱼藏在附近。只见“志坚”老人,一个猛子扎到深深的水底,过不了多久,再见他从水中浮出时,其中一只手上,稳稳捏起一只大甲鱼。
30.
小时候,记得那时农村生产劳作的那些农具,总也离不开两样东西,一是铁,另外就是竹子。
铁做的农具有很多,铁锄头、铁耙、铁犁、铁禾镰、铁铲子、铁镰刀……竹子做的农具更多,晒谷子又长又硬的大竹席、竹箩筐、竹篓子、竹簸箕、竹筐、竹扒子、竹扁担……不一而足,凡此种种。
凡是竹子做的农具,都有一个缺点,就是不经久,也不耐劳,管不了多长时间,它们就容易被使坏。
每过一年,家中这些老旧的竹家伙,要不上街买新的竹具更换,要不就去请个篾匠,修补翻新,复又再使上一年,实在无法应付破损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作废旧处理掉。
那时,家家户户,都会修补用坏了的竹农具,修补竹农具的时间,多集于元宵过后到春耕前这段时间。村子里篾匠少,才两个人,修补又集中,只能一家一户轮着来。所以,修补农具的篾匠,成了那时少见的跑火工种。
对篾匠正英哥哥,记忆中印象,较为深刻。正英哥哥的身材,与“开路将军”永元老汉差别较大,正英哥哥个子高,力气也大,一脸腮胡子,眼睛特别的大,白眼球较黑眼球多上许多。哥哥生气的时候,气得眼睛鼓起来,眼球往外凸,与金鱼外凸的大眼睛,颇为近似,故村子里的人,都爱笑称他“鸡蛋鼓”,就是正英哥哥眼球鼓起来的样子,与白鸡蛋的大小相近似,大得让人吃惊。
正英哥哥的样貌,长得还不错,看上去也算英俊,样子挺和蔼,我少看他发脾气,说话有点粗鲁。村里其它人说话,也好听不到那儿去,其实乡间的人,大多都会带出个几个脏字来,这也成了我那边人说话的习惯。
在我小的时候,正英哥哥常会到我家来修补竹农具,还得连着干上好几天的活,才能把家中那些破旧的东西修补好。
正英哥哥使得一手好篾刀,样子又可爱,他没事的时候,也爱与我开开玩笑。打小,对正英哥哥,我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喜蹲在他身旁,看他分破竹子那麻利的动作,他那把锋利的篾刀,在他手上上下翻飞,左右开弓,如行云流水一样,一气呵成,便把地上那堆竹片,均匀分割好了。
与永元老汉不一样,正英哥哥好说话,也喜闲扯家常,大概他一个人,老是窝在屋子干活,闲得无聊,只要被哥哥逮着机会,他便会笑声朗朗,露出黑黑的牙齿,嘴巴里一直叼着根正在燃起的香烟,烟灰也不弹一下,任那早已经燃尽的长烟灰,挂在他嘴巴里的烟头上,时不时与你扯上几句,有的没的,从远说到近,从东吹到西。
我记得正英哥哥还有一个习惯,但凡他出口说话时,必会用重重的语调起声,吐出他常说的一个字的“屌” ,好像他不吐出“屌”这个音符,后面的他那些话,就不知如何说下去一样。
做竹篾时,正英哥哥端坐在了一把小矮木凳子上,双腿并拢,膝盖上方,定要垫上一块又黑又旧的破皮垫子,遮掩起膝盖上的裤子。挥起那把锋利的蔑刀,快速来回推移,很快地上那堆长竹条,就被他分破成竹筋与竹骨两部分,接着把破好的长青竹筋,一 一再剖开,分切成更薄一些的竹片。
完后,一把拢起薄竹片,手中篾刀下压在薄竹面上,另一手朝一个方向,迅速拉起竹片,反复来回操作几趟,很快,前一刻还凹凸不平,通身带刺的薄竹片,倾刻间,变得如丝般光洁,平滑柔顺,手感极佳,看得尤其让人着迷,舍不得走开。
有时,为把薄竹片切得更薄一些,正英哥哥再用篾刀,找薄竹片的一端,取正中间部位,使上一点活力,切一刀口,待口子稍稍切开,缓劲惯性往竹片内一送,薄薄的细竹片,又给分成两片,上端的那面薄片,被正英哥哥用牙齿紧紧咬住,再把篾刀往薄竹片内来回缓推,一进一出,反复用力,再拉扯几下,两片更为薄细的竹片,就被他分切好了……
按说,正英哥哥有篾匠的这门好手艺,自己年轻又力壮,虽说过去他家的底子薄,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轮落到,永元老汉那般穷得叮当作响的境遇。
人间的困厄横逆,固然可畏,若一个人,在横逆困厄之际,不能找到自处之道,不能找到幸福的开关,那么,可怕的灾难,将会一寸一寸紧逼而来。
篾匠正英哥哥,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向沉沦的,直至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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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本故事为作者的真实过往,非文学虚构!
用真实过往,来唤起人对弱者的关注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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