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最后一滴雨水在马路上蒸发,晾出去的衣服即使不拧也能飞快变干,街边摊贩支起了遮阳伞,西瓜开始掉价和烂大街,女孩们的衣服越穿越少,裤子越穿越短,如无意外,就像歌里唱的:一转眼,我们的城市又到了夏天。
我是个喜欢夏天的人,喜欢到一年中其他三个季节都懒得运动的身体,会在忙碌了一天后朝着夕阳奔跑,在汗流浃背之后,用一场淋浴宣告苏醒。
夏天于我来说,不是炎热和蝉鸣,不是稻香和蛙叫,也不是冰淇淋和空调,而是似乎用不完的时间,和没日没夜的旺盛精力,以及一点阳光灿烂的往事。
多年前,一个午后,刚吃完饭,我像以往的每一个周末一样,蹬起自行车欲要出门,屋里爸妈放下筷子,扯开嗓子往外吼:这么热的天气,你想去哪里!
“同学家”,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那时候是六月,太阳像一个反过来的烤炉,往地上倒着热气,视野里的每一样事物,都在高温下变了形。我奋力地踩着自行车,在一个拐角处时不经意地回了头,发现我爸正在后面跟踪我。
心里瞬间发虚,去同学家只是借口,网吧才是最终目的地,我不得不更改路线,原本10分钟不到的路程硬是绕了半小时,但彻底把我爸甩开,一切都值得。
前两年到网吧来,我只玩游戏,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为了和暗自喜欢的女生聊天。那时候用的是QQ,古老的QQ。在现实中见了面会支支吾吾的我,在这里可以巧舌如簧,我们聊生活,聊作业,聊隔壁班那个被老师点名的张三,经常迟到的李四,什么都聊,唯独没有聊爱情。
我们心照不宣地聊着,聊到她下线午睡,我就关机回家。无数个周末过去了,学校里无数次擦肩也过去了,那句横亘在心口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最后,我像错过了从前和往后的很多个女孩一样,错过了她。
许多次我回忆过去,常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在夏天里长大的人。
在广东,春天除了新绿,更多是潮湿,是连绵不绝的回南天,和那些晾了一周都没干的内衣底裤;秋天是急促的过渡,落叶还没铺满大街,北风就吹起来;冬天则是深入骨髓的湿冷,和每天都在洗不洗澡和起不起床间的纠结徘徊。
唯有夏天,无数具体的情节和跳动的身影,才会在自己身上鲜活地浮现出来。
那些小溪里的游泳,河岸上的垂钓,稻田中的捉蟹摸鱼,以及在无数个午觉醒来后,两眼发黑周围空无一人的世界。
还有穿堂而过的自然风,每到黄昏就准时出现的绚丽晚霞,夜幕下星光点点的萤火虫,以及骤变的天气和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
一切都是那么的有画面感。
我知道自己所路过的时间不只是夏天,但似乎只有路过夏天,时间被阳光暴晒后才会被我铭记。
长大以后,我发现不仅只有我对夏天有独特的偏好,很多歌手和作家也有。
比如宋冬野会唱: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比如五月天会唱: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
比如韩寒会写道:我最怀念某年,空气自由新鲜,远山和炊烟,狗和田野,我沉睡一夏天。
但我最喜欢的关于夏天的描述,是来自太宰治。他在《晚年》里写道:我本想这个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
看看,连生命都为夏天折服,你还在撑着伞躲避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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