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混乱值班夜(上)
回到派出所,快十二点了。周期斜挂在沙发里继续摆弄那只遥控器,看见秦商进来,嗤笑说:“哟,让荣队临幸完了呀?你又不是灰姑娘,不用踩着十二点赶回来啊。”
秦商卸下装备,拿了一瓶矿泉水往沙发里一坐,一仰头灌完,长吁一口气。“你这个南瓜马车都先回来了,我怎么能不赶啊?”
蔡东明拿毛巾擦着脸从卫生间回来,乐呵道:“你俩一天天地都不能少损两句,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对了,小秦,你礼拜六不用值班哇?晚上有空不?”
秦商四仰八叉瘫在周期腿上。“干嘛蔡叔?你要请我吃饭?——噱头是什么?喜迎第二春?”
蔡东明毛巾尾巴甩他一脸。“呸呸,让你婶子听见这话,皮都能给我扒一层下来。”说着特诚恳地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秦商对面。“是这样的,你婶子那边七大姑还是大大姨的,一个外甥女儿,跟你年纪差不多啊,来东吴市工作了。你婶子受托,帮她物色个男主角儿,就让我给牵个线。”
秦商牙齿一酸,讪笑:“蔡叔你考虑好啊,大家一单位同事,你得一碗水端平。凭啥单给我牵线,不给周大个儿搭桥?你想让我俩内讧啊?”
蔡东明差点想一脚踹他脸上。死小子,推脱就推脱,直说不要不就得了。非得把周期扯进来,弄得他好像歧视周期身宽体胖不入眼似的。虽然,他的确很庸俗地那么想了,那也不能瞎说大实话呀!
好在秦商还没有那么脑残,自己接着话说:“蔡叔,您这好意我心领了。您看我,就一小片警,还是个合同工,拿什么养家糊口啊?现在的姑娘,跟您年轻那会儿认识的,完全不是一个品种。早变异过好几轮了。还想着姑娘看你几分姿色就乖乖跟你回家,那叫信息不对称。”
蔡东明急眼了:“你啥意思,拐着弯说我老相是吧?我这天天搁网上刷微博的人,能被时代潮流撇下吗?你以为你掰扯个信息不对称我就不懂了?你给我说道说道,啥叫信息不对称?”
“信息不对称,是指信息在市场中不是透明公开分布的状态,不同的交易方所获得的信息资源不同,导致了交易中有利和不利的地位。比如股票市场腰斩之前,有些人提前得知非市场因素的调整行为而清仓,就占有了绝对的优势。”
秦商身后有个娇滴滴的女声忽然插话,把他腻得浑身发毛。扭头一看,周期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蓝色透明的人影,像个幽魂似的,悚得秦商头皮一麻。“这是嘛玩意儿?”
周期摆动手里一个遥控器,地面上一个圆盘状扫地机器人呼啦啦向秦商遛过来。圆盘周边一圈碎钻一样蓝色的灯光向上方投射,细密交织的蓝光组成了一个立体感十足的透明状人体形象。那个人体,还是个超大波霸的美女,竟然五官都非常清晰。
周期把遥控器丢给秦商。“这是多功能智人。平时它就是一个扫地机器人,我给它捯饬捯饬,植入了顾问级别的专业知识。遥控器可以操纵灯光排列,不仅可以给它显示不同的人体形象,还可以点播百科知识解说。”
秦商愣愣看着手里的遥控器,尝试用手指划了几下。果然,蓝光瞬忽一变,刚才的大胸美女立即变成了一个胸肌绷紧的壮汉。同时它发出了播音系的男性语音提示音:“请输入专业知识问题。”
秦商眉开眼笑:“这个可以有啊。碰到反复咨询系统信息的人,直接给他播放语音就行了。跟一百科知识的电子图书馆似的。这东西哪来的啊,要不老少钱吧?”
蔡东明道:“市局给的。说是新城区一家高科技研发单位的第一批产品,更新换代淘汰下来,捐了几台给市局。市局给咱们派了一个。别说,这玩意还真跟个人似的,能陪人聊天呢。这算是我们新同事啊,你想想给它取个吉利点的名字去。”
秦商完全感兴趣,笑眯眯地拽过遥控器。“最近网上不是有个阿尔法狗很厉害吗,你这个就叫阿尔法喵吧!很帅气有没有?”
正说着,值班室外有电动车的滴滴声,送外卖的喊道:“认真的汉子,你的外卖!”
秦商斜眼看周期:“你不会又点了罪恶的奶茶吧?”
周期扭腰摆臀往门口走:“怎地,你爱喝不喝!”
送奶茶的前脚刚走,周期刚把吸管插进去,后脚来了仨外国人,一男一女一小姑娘,叽叽咕咕满口英文。周期尴尬地伸手制止了他们激动的喷述,脑子里浆糊似的搅了半天,蹦出个“wait”,扭头对里面喊:“小秦,你外星朋友来看你!”
秦商应声出来,周期抓起奶茶拍拍他肩膀:“歪果仁滴,你上!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用砖乎!乎不死再乎,乎死拉倒!”把他推到门口,对那仨外国人露齿一笑,“friend!”
三名老外没空去计较警察不专业的服务态度,秦商问了句“需要帮忙吗”,男人和女人就抢着说话。抢了两句忽然又住嘴,把小姑娘拉到秦商面前:“让Elsa跟你说吧。关于她自己的。”
秦商这才注意到,小姑娘的长相是端正的东方人面孔。容貌并不漂亮,单眼皮绿豆眼,鼻梁塌塌的,嘴唇宽且厚,皮肤还很黑。但她目光自信,非常有礼貌,脸上笑容很有感染力。她简单地向秦商介绍了他们来警察局的原因。
小姑娘Elsa是中国人,身后的夫妇是美国人,是她的养父母。他们从Elsa刚出生不到百天的时候,就从中国的福利院领养了她。Elsa身上有先天性的残疾,她听不见声音。现在她十六岁成年了,父母给她的成年礼物,就是陪她来到中国,寻找她的亲生父母。
身后那位妇女微笑补充了一句:“这是Elsa当前最大的愿望。她有权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秦商又看了那姑娘一眼,果然Elsa耳朵上夹着助听器。
本来他们以为会非常容易,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那家福利院早就不在了,十六年城市变化之大,根本就不是他们印象中的样子。他们也去问了民政部门,但是当年民政系统的资料还没有联网,十六年前的信息无从查起。他们手上有一份当时那家福利院院长签字的手续单,民政建议他们找警察帮忙查找。
Elsa从包里翻出那份折叠得快烂掉的单据,字迹不太清晰了,只能隐约看出来貌似是蓝天福利院,地址是沈埂浜1号。落款处签名倒还算方正:余卫良。
秦商让他们值班室坐,先去系统里查了一下余卫良,显示这位院长在前年已经去世了。他有个女儿留在国内,孙辈则移民了。至于那家福利院早已消失在城市扩建中,沈埂浜这个地名也不复存在。
秦商把这些信息告诉了Elsa一家,把那张单据还给Elsa:“余院长女儿的私人信息,我不方便给你们。况且今天很晚了,打电话过去也不方便。你们先找地方落脚,明天白天再来,我们警方帮你们联系她,问问关于福利院搬迁的情况。”
那对夫妇很赞同秦商的建议,他们向他道谢,带着Elsa离开了。
周期操控着阿尔法喵挪过来八卦,蔡东明也跟了过来:“他们什么情况?”
秦商把Elsa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而后拎着周期按到电脑前:“技术员,麻烦你帮忙查一下有关蓝天福利院的边角信息,说不定还能找到当年其他的工作人员。”
周期扑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查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唉,找什么亲生啊?那种小时候因为你是女孩,因为你残疾就放弃了你的爸妈,能是什么好爸妈?找了来干什么。找不到,后半辈子顶多是遗憾。找到了,说不定遗憾就变添堵了。”
网页浏览了两页,周期忽然一拍脑袋。
“秦猪头,你能不能别用你的智商来带偏我啊。这种犄角旮旯的信息上哪儿找去,明天问问那小姑娘,要是她同意公布一部分个人信息,我直接帮她在各大社交网站发江湖召集令。把她照片放出去,说要寻亲。第二天就能有几千号人来认亲了吧?”
现代网络社会的造势手段用在这上面,这倒也是条相对简易的路径,秦商表示赞同。“这也可行。小姑娘领养的时候是经过正规手续登记的,早先在福利院工作的人员,肯定还有人记得她。毕竟被外国人领养的孩子没几个。”
周期打了个响指:“没错。人家现在是衣锦还乡,家里穷亲戚见了,小时候共用一个茅坑的关系都能扯上裙带。过几天让接线中心跟个回访,肯定能找着。”
秦商拿过阿尔法喵的遥控器,跟智人顾问玩起对答游戏来。“机智如你,顺便明天问问Elsa,要不要做DNA比对,要是她的亲人DNA有录入系统,找起来就精准了。周大个,看好你哟!”
蔡东明在边上对周期乐呵道:“你小子就是脑压不太稳定,时不时抽风。你看看不抽风的时候,不也挺机灵的吗?”
周期还不及回嘴,忽然静悄悄的夜空被一连串尖利的惨号扯出五条指印,远远的有一个女人声调扭曲地狂喊:“杀人啦!杀人啦!”
声音是从靠近景区停车场那一侧传过来的,女人的惨叫声像尖锐利器划过玻璃面,极其渗人。
值班的三人同时站了起来:“有情况!快去看看!”
秦商丢下阿尔法喵走到桌前,快速抄起执勤装备,麻溜地往身上装配完毕就往外跑。“蔡叔小周你们俩留下,我去就行了。”
按照派出所的警员编制,他们三人中只有秦商一个人是专门的案件民警,即初拟为刑事案件的出警和确定为刑事案件的移交工作,都由秦商专门负责。虽然大部分时候他们内部其实并不会那么界线分明。
蔡东明和周期也迅速装备。“别,真有什么事我俩也赖不脱关系,你想我俩被指导员口水淹死吗!”
距离很近,三人也不用开警车了,直接百米冲刺到事发地点。
还没抵达,半途在停车场上就撞到了一对疯牛般狂奔的男女。
男人追着女人,女人慌不择路,在一排排车辆间距里逃窜,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扯破了嗓子大哭大叫,嚎得像一头被拖去宰杀的猪。男的闷头不吭袖里藏刀,武林高手似的一边猛追一边甩出暗器。
停车场无数车子遭殃,争相发出拉长的警报声。秦商跑在头上,看到停在最外边的一辆车旁边,正有一个人打开车门,准备开走。狂追过来的男人脱手扔出来两块不知道什么东西,一块砸在那人前车玻璃,另一块直奔那人脑门。
秦商一跃而起,展臂一拦将人扑倒,躲过了那块夺命暗器。
两人梆梆地砸在侧车门,暗器擦着秦商背部砰地砸在地上。借着暗光一瞅,是块电动车轮轴钢。真要被砸中,直接脑袋开花位列仙班。
“有警察!警察救命啊!这杀千刀的要杀人了呀!”
女人看到有人来拦,一眼看出警察制服,没头没脑扑过来,拽住秦商腰部衣服,拼命往他后面躲。女人本身很粗壮,又用了死劲拽人,秦商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一八朝上的个头差点都被她拽倒。
追她那男人躁狂发作,见了警察还不收手,手里的钢块砸完了,冲上来对着女人就踹。女人身手灵活拽着秦商,左躲右闪,动作堪称完美。就是难为了秦商夹在他们中间,两手拦着男人不让他打女人,职业本能按捺不发,结果自己莫名地挨了好几下无影脚。
蔡东明和周期很快围上来,一左一右熟练地架住男人两边肩臂。男人像发了狂的野兽,虽然被两人死死压住,仍然两脚狂蹬试图踹死秦商。
秦商也不管会被追诉暴力执法了,用散打的架势飞起一脚撂在男人侧脖子里,那死命扭动的男人像块鸡蛋饼,啪一声直接拍地上了。四肢摊开活像只垂死的王八。蔡东明上去手铐一套:“走!回所里做笔录!”
那个疯叫的女人忽然不疯了,竟然还一脸无辜地愣住了:“这、这咋要抓起来呢?”
秦商大口喘气望着女人满头满脸伤,一只眼睛已经肿起无法睁开,显然被打得不轻。他一把拽住女人:“他这么打你,你不想把他抓起来吗?拘留几天至少了吧?”
而后看了看刚才那位无故遭殃的车主,这位倒霉路人甲刚才看到女人纠缠秦商,赶紧机灵地闪到车子另外一边隔岸观火,有着良好市民约束自我的警觉。秦商道:“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那人的车玻璃已经碎成一张楚楚动人的蜘蛛网,不禁无奈地笑了:“车都成这样了,你不喊我我也要报警啊。”
秦商没空搭理他,赔偿啥的都要等做完笔录再协商,停车场好几辆车都被砸了。秦商看了看惹祸人廉价的衣衫,心想,够赔死这孙子了。
回到派出所,蔡东明和秦商一对一给那俩男女做笔录。因为问讯室只有两间,秦商做笔录的时候,那被砸了车的车主只好坐在靠墙的长条凳上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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