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季油菜花开。驻足这片金灿灿的花海真让人流连忘返!一转眼母亲离开我们这里又有两年,两年前的那一季油菜花开我们俩都为彼此拍了照。这些天莫名的想念母亲。
说起母亲,还得从60多年前说起。她出生在河北农村一个贫苦的家庭,偏偏这个家庭又极度重男轻女。母亲排行老二,身上是哥哥,身下是众多的弟妹。在夹缝中生存的母亲用她自己的话说:“全家人除了奶奶偶尔会疼我一点外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死活。”
“丫头外向,死了外葬!”这是她母亲常挂在嘴边向她说的话。
没想到的是若干年之后我的姥姥和她大部分的子女却都投奔了这个她半个眼珠也看不上的女儿,并且在年老几次病危的时刻都是这个女儿女婿几次照顾着她。
母亲说她八岁时因失手打破一只碗被正在做饭的姥姥顺手用手里炒菜的铲子咔咔几下打在脑袋上,鲜血立刻就冒了出来打湿头发流到额头上,她吓得捂着伤口不敢吭声,然而还是被只心疼碗破了的她的母亲撵了出去。寒冬腊月里赤着脚衣着单薄的在村口一棵孤零零的老树下冻得瑟瑟发抖。脚下是刚下的小轻雪,天渐渐黑了下来她却不敢回家。家中也无一人来喊她回去,村子外不远处稀稀疏疏的树林子里隐隐的狼嚎声吓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几年后奶奶也去世了,她成了在家的“孤儿”。父母不许她念书,让她帮忙家务和带大弟妹们。母亲说12岁时她才真正意义上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条裤子,13岁开始跟生产队干活。
母亲17岁订婚,21岁就嫁给了同村我的父亲。婚前也是一波三折。爷爷是村里的大队书记,奶奶看不上这个儿媳。起初他们未分家,父亲在村里学校教书,每月三十元的工资他自己从来没领到过有两年之久,都是爷爷提前领走放在家里充公了。
父母结婚一年后生下我,二年后在母亲坚持下他们和爷爷奶奶分了家,除了分到一间草房和两床被褥再无别物。母亲去娘家借了点小米熬到了秋天直到生产队分了新粮。春耕时父亲去爷爷那借牛耕地,而爷爷却借给他一头瘸腿出不了什么力的牛,确把好牛借给别人。没办法母亲只好又硬着头皮去向娘家爹开口借牛耕地。但母亲非常要强能干,没几年的功夫硬是和父亲一起为我们这个家添了一群羊和几头牛,成了村里当时为数不多的富裕人家。
母亲说常常是刚蒸好一大锅豆包,出去一趟回来再掀锅已经所剩无几了。知道是我奶奶家那帮小叔叔们拿的,她说:“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这红红火火的日子也给母亲带来了好名声,村里人都说她是个不错的好女人。在我六岁,妹妹四岁的时候父母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手术,拿着几百块钱便背井离乡离开了老家去投奔了东北的亲戚。那份家业就白送给了爷爷和姥爷。
从此我们在北方开始了艰难又心酸的生活。
初到北方,我们一家四口挤在不到40平方的一间半小房子里,有电没水。父亲每天都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买水挑回来,最拮据的时候连几分钱两桶的水也买不起,更别说吃新鲜水果菜蔬。还好那时有一位妈妈的表姑常常接济我们,她人真的很好,印象里更像是妈妈的母亲,前年意外去世。她的离开让妈妈很是难过,我这位受人尊敬爱戴的姑姥实在是活出了人该有的馨香。她的一生就像是一个传奇,这是题外话了。
初到北方时本地人欺生,我和妹妹也跟小猫似的不敢离开门口半步,生怕走到巷子里时再被那些本地人的孩子推到。面对这样的落差母亲一下子就病倒了,一病就是五六年。病的严重时走路甚至都要拄着棍子,而父亲则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用肩头扛着百十来斤的化肥袋子装卸火车的苦力活。原本父母离开老家时也不过28岁,她们都还很年轻,尤其父亲真是非常高大英俊。一次,当我的儿子翻看相册时被外公当年那张二寸黑白老照片惊的张大了嘴巴然后脱口道:“哇噻,这也太帅了吧,天人!天人!”
可是几年过去父亲的背压驮了,母亲更是面容憔悴,好像一阵大风都能把她刮倒似的,到现在我还记得家里熬中药的罐子那几年从来没停止过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节奏和声响。面对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呀,父亲多次想要走回头路,母亲也想到过要放弃生命。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不假。八岁的我不仅要照顾妹妹还学会了洗衣做饭和照顾母亲吃药、拔火罐。每晚当我和年幼的妹妹像两只小燕儿似的守在母亲身旁,用巴望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母亲后来告诉我说就有一句话在心头升起,“我不能死,我得活着,我的孩子不能没有妈妈!”也许正是母亲这样的信念感动了上天,她竟然熬了过来,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后来父亲承包了东北亲戚家的锯木厂。我们搬了几次家后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日子就这样有了起色。
这时候母亲从姥爷的口中得知爷爷家因为人口太多日子也不宽裕,打那之后父母经过商量每年过年之前都会给爷爷奶奶寄一笔钱回去。多年以后偶然从堂妹口中得知当年邮回去的钱爷爷奶奶基本上都帮补了叔叔们,尽管他们也都成了家。
母亲在后院菜园子里为我们栽上了几种果树,没几年就有了水果和吃不完的各种蔬菜,并且家里又多了两个可爱的小妹妹。
那是去北方的第八个年头。
可就在这时我被诊断出患上了肺结核,那些日子里母亲整夜照顾着咳嗽睡不下的我,除了每天的吊水外还为我寻到了各种偏方。由于治疗及时第二年复查我的结核不见了,还记得母亲带着14岁的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抑制不住的高兴啊!
唉!在我生病的那些个日日夜夜她不知道暗暗掉过多少眼泪呢!
如今做了多年母亲的我才真正体会母爱的伟大!
就这样我的病才好了几年,幼小的三妹又因体质弱整天哭闹不停瘦得跟一把骨头架子是的,而母亲硬是用她特有的爱和悉心照顾把这个亲戚邻人眼中看作肯定养不活的小丫头给养活了也养的有用了。因为现在终于知道这个曾病歪歪的小姑娘原来是上帝放在母亲手中的祝福。长大后的她呀竟然帮助那么多人在生活和婚姻中成长。
1995年是我们全家被翻转的一年,家里家外争吵计较没有了,邻里格外和睦,母亲因着信仰的力量饶恕了那些曾投奔她又在她们立稳脚强大起来重重给过她伤害的至亲,反而去爱他们,并把爱的种子播洒了出去。多年后她重回故土河北老家也还谦卑怜恤过在她年轻时彼此不睦的一位婶子,陪那个早已孤寡的老人待了一段时间,照顾她。
回想起那些年未嫁时还在家的日子,我们早晨在母亲边做饭边赞美的歌声中醒来,晚上我们又偎在她身旁一起的聊天之后睡去。
21年过去了,早已作了祖母的母亲她比以前更忙碌了,差不多每天都要和姐妹搭伴去看望需要被看望的人,带去安慰和鼓励。
母亲常嘱咐我们说:“施比受更为有福。”
她还说:“饶恕别人就是放过自己⋯⋯”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位平凡又伟大的母亲,一位历经风霜又对生活满怀信心和喜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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