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季珉
狐狸看见葡萄。
他觉出它的诱人处，因此在葡萄架下面站了一会儿。
“葡萄葡萄，我可以吃你吗？”
葡萄看看他，在风里摇头。“你不可以吃我，但是你可以在我的棚架下面坐着。”
于是狐狸坐在葡萄架下，看阳光滤过藤叶洒在他的皮毛上，微风拂过的时候叶子温柔地招摇：一切仿佛为他而设。
“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狐狸仰头说道。
葡萄很松快地笑。“我的凉荫提供给每一个人。”
狐狸有些微微的恼，他觉得葡萄像在玩弄他。“你真贱，我想吃你。”
葡萄有一阵子沉默，它从未有过如此感想。
“你不能吃我，因为我是为别人准备的。”
“为谁？凭什么？”
葡萄不说话。它似乎想着一些什么，又似乎没有想。
“我要向你证明我是可以吃到你的。”狐狸说道，开始笨拙地攀爬棚架。葡萄有些惊慌地在架上发颤，但它并无任何深沉的担心。竹竿在晃动，葡萄紫黑发亮的眼睛凝视着他。他会失败的，他也失败了，葡萄很明白这是必然的结局。它听见泥土和狐狸沉重的身体撞击的声音。噗。它恍然有些担心了。
“不要再试了吧，会很痛的。”
噗。
阳光忽然变得很冷。
噗。
葡萄沉默一会儿，决定不再往下看。它望着远处的蓝天，那里明净无纤云。
噗。
“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努力吗？”狐狸拍拍半身的泥土，痛出了泪水。“你为什么不被感动呢？我听说水果们都是易于动情的生物，只要晃一晃枝丫就会自己掉下来的！”
“你说的是滥情的柿子。”葡萄微笑一下，并不愉快，“我不喜欢狐狸，仅此而已。”
“柿子滥情，可是你冷漠。”狐狸怨恨地说道，“你冷漠得像刀刃一样。我被你害得惨了，你可看到么？你竟不肯接受我么？算我求你，好么？我衷心地求你！你会发现狐狸并不是一直的狡猾，至少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努力；你的遥远的情人，敢做到像我一样么？”
“奇怪得很。”葡萄说，“上天安排每一种生物有自己食用和被食用的对象，而我并不认为我是天生该被狐狸吃掉的。你是一只奇怪的狐狸，你做得已经很够了，可我就是不能成为你的食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而已。我不喜欢狐狸。”
“你怎么能够不喜欢狐狸！”狐狸愤怒地道，“你凭什么能够！我早看出来了，这么晴美的日子里，众多的生灵在大地上行走，你之所以还完整光鲜地留在这里者，完全是因为你的酸，涩，多核，而没有什么动物来吃你啊！我的朋友，狗和豺，都对我说你的诸不好处；我很懂得这是真的了！呸！葡萄！什么好东西了！”
葡萄强笑一下，不作回答。
狐狸忽然又做出很恳求的姿态了，他用一种感人肺腑的声调说道：“葡萄，葡萄，如果你还能向我证明你的美好，那就请下来让我尝一尝吧！我并不曾亏待了你，虽然我知道你有很多令人发指的缺点；我不管那些了！”
葡萄惊异地看着他。狐狸也看着它，良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触及地上的一颗石子。
“你不回答我吗？”狐狸斜着脑袋看它，然后把石子奋力扔向葡萄。有几颗被石子的锋刃划破了，深红的汁液渗入他脚下的泥土。
“我更不喜欢你了。”葡萄只是说。
狐狸并不理它，只是顾自泄愤。葡萄任他一颗颗地击碎，甘美的汁液一滴也未曾落入他的口中。葡萄是不会疼痛的，它明白狐狸的软弱。终于狐狸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开始坐在棚架下喘息。
“我明白了。你是酸的。”狐狸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他要回去告诉自己的朋友。
葡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那些高处的丰满的颗粒仍然在阳光下闪烁着珠玉般的光泽。
从远方的天际飞来一只雀子，停在葡萄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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