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既是故事,必有文学的成分。各位亲友不要过分当真,当成故事看便好……
——记父亲节,送给父亲的礼物。
题记:我与他之间其实并没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只是一条浅浅的溪,由酒汇成的溪。
男人爱喝酒的确不是什么稀奇事。父亲爱酒,常常一喝起,便喝得烂醉;更有时从夜晚喝至天亮,一个通宵。第二日白天,家中往往弥漫着浓厚的酒味,如同成了酒窖。
不记得是从何时起,我与父亲的交流少了。有时饭桌上一家三口吃饭,与母亲聊得那叫热火朝天,嘴巴塞得满满也依旧讲个没完,而父亲就在一旁坐着,埋头吃着饭,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母亲不在时,饭桌上只有我和父亲,那气氛便是冷的,两个人都埋头吃着饭,只是偶尔穿插几句简单的问答:“学校生活如何?”“还好。”“睡觉冷的话让你妈给你带点厚被子去。”“明天让你妈给你买点东西”“让你妈妈……”
是的,永远离不开妈妈。
而他平时在家的时间也不多,工作忙,应酬多;周末回家要么是带着一股浓烈的酒味,要么就是一个晚上都见不着他,再见时便是早晨醉倒在沙发上。
父亲酒量不小,但每每喝酒总是喝到面红耳赤,谈吐不清,却仍在和酒友哈哈笑着;而第二日下场往往更加惨烈:时常是卧床不起,上吐下泻。
母亲常劝,也总在聚餐前悄悄地把酒藏起;可父亲就如与酒心有灵犀,不仅从不听劝,且每次聚餐前总能准确地找到酒。
他就是如此爱酒,如此地潇洒自在。
我无法理解父亲对酒的这种喜好,喝便喝,为什么一定要考验自己身体的极限呢?但母亲都劝不下父亲,我自然也不愿意再多事。母亲常忧心地说喝酒伤身,父亲总是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早晚有一日会支撑不住的;而我往往面露寒色,默不作声:既然已经劝了,也想尽了法子,瞎操心又有什么用?
我倒并非真的不担心父亲的身体,而是即便担心了,那种在乎也说不出口,最多是草草地在饭桌上说一句:“爸,少喝点酒。”,且他必定是不会听的。说些他不可能听也不愿意听的话,不就成了废话?所以倒不如一句都不说,免得自讨无趣。
可有一次我真的忍不住了。那次是在周日,晚上我要乘他的车回校晚自习。忘了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我们一家三口与一群亲友,在外边的餐馆吃饭。饭桌上,他和好友谈得尽兴,谈得尽兴时怎么能少了酒?朋友笑着拿起一个包裹,解开包装,一瓶锃亮的酒在灯下尽显晶莹剔透。酒友用力地一拧酒盖,白酒醇厚的香味顿时在整张饭桌上弥漫开来。父亲的双眼立即变得亮盈盈,那是他最爱的一款酒。不必说他,如此醇馥幽郁的酒我也是第一次闻到。
但那日我约莫是心情不好,又想到晚上他要开车送我,于是不仅不愿顾及颜面,也懒得顾及是否会扫他的兴,直接对着他说:“爸,别喝酒,晚上还要开车送我回学校呢。”说这话时我只是随口的,并没有认为他会为此而改变什么,毕竟母亲劝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更何况这瓶酒是他朋友千里迢迢带来的好酒,像我这种对酒毫无感情的人都能感受到这酒的魅力,他又怎会不心动?
果然,听完我的话,他的神色顿时黯淡了,那双眸中的兴奋也一扫而光。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对朋友摆了摆手,笑道:“瞧我这记性,忘了今晚要送女儿回学校了;这酒你们先喝,改日我有口福就再尝尝。”
此时,感到惊讶的不仅是我了,他的朋友也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甚至有几分震惊;但父亲话说得很明白,他也没有再坚持什么。
而我的内心已经是如惊涛骇浪一般。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父亲竟然会为了送我回学校而放弃这瓶难得一遇的美酒。在我看来,父亲爱酒虽未到嗜酒如命的程度,但对酒也有很大的依赖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聚餐上没有喝酒,是因为我。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酒是有温度的,并非如我想象中的那般刺激和冰冷。
再往后的一次,是个元旦的夜晚,没有星星,天是寂寞的灰,冬风呼啸。此时的广州虽然谈不上天寒地冻,但吹来的风已经是干燥且刺骨的了。放在以往,父亲和母亲会约上亲友出去和几杯,冬天里,酒是最能暖身子的,喝上一口,浑身都会暖融融;但这晚我很着急,因为明日要模拟考,我却忘了带笔袋,里面有很多考试用具,就算明早在小卖部买也必然是买不齐的,更不必说去找同学借。这晚我纠结了很久,想尽了办法,最终还是愧疚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电话通了后,传来一阵嘈杂,果然是去聚餐了。
接着,响起了父亲的声音。
“喂?”
我咽了口唾沫。
“爸……那个,我忘记带笔袋了,明天要考试,你方不方便……”
“你先在宿舍呆着,过一个小时去校门口。”他打断了我的话,接着电话便断了。
依旧是如酒一样明了、直白。
我轻轻地放下电话。窗外一片黑,耳边依旧是风在呻吟。
四十分钟后,我裹紧了大衣,走出宿舍楼。外边正刮着大风,冰冷的夜抱住了我。
我在校门口站着等他约莫等了十分钟,一道沧桑的身影出现了。小区里是不让开车的,他大概是将车停在大门外了,在寒风中走了一公里的路程。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和婆娑的树影交错,看起来更加的飘忽不定;走近我时,我看到他粗糙干燥的手中提着一个袋子。他将袋子递给我,触碰到他的手时,那手是那样冰凉,似乎没有了温度。
“不是让你在宿舍里等吗?”他说,声音如在地上翻滚的落叶。我没有出声,因为此时嗓子里就像塞着什么东西,和鼻子一样,酸酸的。
“我路上给你买了些水果,和笔袋一起带过来了,记得吃。”他继续说道。一阵大风吹来,吹起了他额上的几缕头发,我发现他的面庞已经冻得通红,干燥的皮肤上留着深深的褶皱。如果今晚他不过来,他明明可以在醇香的美酒中快快乐乐地度过元旦,何须被寒风肆虐?失去了酒的滋润和温暖的他,此时看起来是如此的苍老。
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低着头看他递给我的袋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道:“我会记得吃的,快回去吧,再见。”
说着,便转过了身,冲进夜幕。
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被大风吹拂着,消失在夜色中……
之后的他,似乎不如从前那般爱酒了;他喝的酒,似乎也不大一样了:总是在酒的醇香美味的同时,还带着酒的湿漉漉的暖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