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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5日。清晨,刚吃完早餐回到寝室,原本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不见了。我急了,出门看见十几名四年级的学生在扎西桑周副校长门前更换表演服装。忽然想起,今天学校举办校庆演出。
清晨出门,我从不上锁。在平日,那时刻学生在上早读课,他们不会过来找我。前天,他们班主任将几面鼓和服装放在我的寝室,代为存放。今天,学生们不上早读课,都忙活起来,穿上演出服,整理道具。前些天,美久曲忠去往香达学校,训练学生仪仗队吹号、打鼓。没了手机,给我和同事们的联络带来一定的麻烦。此地物流不畅,网络购机(县城出售的手机价格较贵)、购买电话卡,一套流程走下来,整个八月就没法用手机通讯。更严重的是,手机里保存有珍贵的活动照片。
校庆开始了,我无心去看,在震天响的鼓声里,思索着追回手机的策略。失落、生气的心情让我整天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在阅读、写字上。我找来四位进寝室取道具的学生盘查,他们当然矢口否认,我也无可奈何。夜里,我去六年级男生所在寝室,把情况讲给他们听,两位学生推断四年级中某位取过道具的学生就是嫌疑人。我对他很有印象,他比同班学生都高出一个头。他常在中午自习时刻坐在我寝室的门槛上。在以前,他做了许多小偷小摸的行径,在全校都出名了,因此六年级学生很容易怀疑到他。六年级学生还建议我在学生上课时,去搜索四年级那位学生的寝室,同时还请他的表哥,六年级一位同学帮忙探查。
既然知道了可能的嫌疑人,我决定去他们寝室,跟他的同学聊天。他和其他同学一样听着,忽然,他打断我,声明自己没偷。我重点透露两个信息:我的手机很便宜,偷去不值钱;手机里保存的东西对我而言很重要。做完这些,我只有听天由命。
第二天,我正写工作日志,扎西桑周走进来,在坐榻上坐下,问我的手机颜色。“白色。”我带着疑惑回答。他把手从荷包里伸出来,“看这是不是你的手机。”
原来是一个学生在教学楼三楼拾到后交给他。三楼有三间教师办公室,看来偷走手机的学生有意希望某位教师拾得后归还于我。总之,手机失而复得就好,我也不再深究拾得手机的那位学生是谁。
每个晴朗的周日,总有几位老师走出校园爬山,亦或是驱车到不远处的草原游玩。来着晓学校的第一个周日,美久曲忠叫上我一起去爬山。同行的老师是学校仅有的两位汉人,恐怕也是着晓乡仅有的长期居住的汉人。一位是来自四川绵阳的戴老师,一位是来自河南开封的张老师。
他俩和另一位藏族男教师桑戈分享同一间宿舍。两位老师在藏族地区工作已经六年,可肠胃还是倾向于回味汉族的饭食。早餐时间,他们很少来教师食堂吃糌粑、喝酥油茶,而是在寝室煮粥。他们偶尔还会亲自下厨,烧个鱼、炖个鸡。藏人不吃鱼,但是浓郁的鸡汤总会被几位老师瓜分一些。他俩的家属远在各自的家乡,在夜晚寂静的校园,偶尔可以听见他们用方言与亲人通电话。之所以选择在着晓乡这么偏远地区工作,而且远离亲人,是因为他俩的学历没法在汉族地区担任教师,而且在藏地担任教师,政策上和工资上都会有优待。
七月,戴老师的即将念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正好放暑假,来着晓同父亲相聚。戴老师平素就不多讲话,此次爬山,他默默牵着儿子的手一步步登上山顶。儿子偶尔会好奇地发问,他用平缓地语气回答三、两句。途中,还有两位六年级学生加入进来。我和他们随意聊着,不经意间就领先于其他老师。他们视力尚佳,看到蘑菇就跑过去,帮我采摘。我原本以为蘑菇只会生长在阴暗潮湿的森林、草丛间,没想到在七月的浅浅的草原,在向阳坡,竟会长出雪白的、菌盖如乒乓球大小的蘑菇来。一趟下来,采集到的蘑菇足够烹饪一大锅鸡汤。我打算放在寝室门前的乒乓球台上,花几天时间晒干,然后自制一锅小鸡炖蘑菇。某天夜晚,我竟将即将晒干的蘑菇遗忘在室外,一场夜雨让小鸡炖蘑菇就这样泡汤了。
随着海拔的增加,山势更加陡峭,逐渐接近八十度。草皮逐渐过渡到稀疏的荆棘。一丛丛的黄色小花瓣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荆棘中盛开的玫瑰红或者群青色小花。这片山地上的低矮花草中,我唯一能叫出名字的是那种顶端有一簇暗紫色复合花的植物,它们在理塘县乃至整个青藏高原、蒙古草原都很常见,至今还有个别地方的藏民用该植物的根茎浆液用来造纸。纸张虽然粗糙,但裁出来印制佛经倒是不错,因为纸张有轻微毒性,蛀虫靠近不得。如此实用的植物,却有个骇人的名字:狼毒草。到达山巅时,土壤表层完全是岩石的碎屑,脚踩上去,风化石屑哗哗地向下滑落。我和两位学生站在山巅,没错,大家都喜欢这种俯瞰大地的视角。
“从这里,可以看到你们的家吗?”
“不能,不能。”两位学生回答道。一丛蘑菇般的云朵在草原上投下一朵朵云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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