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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年一脸慈爱地看着在地坪里撵鸡的王子,眼神里有无比欣赏崇拜的元素。他一直记得那白胡子老头说的话:“你家这娃娃将来会出名,会成为大人物的。”
王子可是老王家这一代的独苗苗,模样长得也绝对超过祖宗十八代,终于改变了几代人都是猪腰子脸的遗传,长端正了,又很聪明伶俐。王小年琢磨着可得将他培养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像古时候的大英雄一样。可不能像自己窝囊一辈子,尽遭人欺负也不敢吭一声。
王小年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自个肩上责任重大,这可是改造老王家“懦弱无能”基因的大事,关乎老王家未来的宏大发展……
“王子,你过来,到爷爷怀里来。”
五岁的王子听到爷爷召唤,马上乖巧地跑过来,蹭到王小年大腿上,叉腿坐着,将头靠到爷爷怀里。
“王子,你打爷爷两个耳光。”王小年两手扶正王子的身子,让他正眼看着自己。
“爷爷,为什么要我打你?”王子眨着黑葡萄似的眼晴。
“你别管,爷让你打就打!”
“我不敢。”
“来,爷教你,就这样。”王小年握住王子的小手腕,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你自己再试试,打重一点!”
啪!啪!
“好!打得好!王子真棒!你记得以后谁欺负你,让你不痛快就这么打,狠狠地打!来再来几下……对,就这么用力打!”
啪!啪!啪!啪!“哈哈哈,爷爷真好玩!”
“哎,哎,王子,你怎么打爷爷呢?再不停手奶奶打你屁股啦!”王家奶奶提着一篮子菜从外边回来了。
“吼啥吼啊蠢婆娘?我在教孙子哪。”王小年白了老婆一眼,“王子,学我的样,骂你奶奶蠢婆娘,歪窑货!”
“王小年,你!……”王家奶奶气得直跺脚。
“嗯?别急着上火,我等下再给你说。”王小年冲她使了个眼色。
“王子,骂奶奶,别怕,有爷爷给你撑腰!”
“奶奶是臭婆娘,歪窑货。”王子说完看了一眼奶奶,心里有些犯怯。
“真乖!继续骂。”
“奶奶是臭婆娘,歪窑货。奶奶是臭婆娘,歪窑货……”王子说溜了,把这句当歌唱。
“好了,王子,你记着,以后有哪个女的惹你生气了,你就这样骂她,跳起脚骂。”
“为什么要跳起脚骂呢?”
“因为村里的女人们都很会骂人,拍手跳脚很带劲的,你必须要超过她们,比她们还会骂才行。”
“哦,我知道了。”
“你先去玩吧,我有话跟你奶奶说。”王小年支开孙子。
眼见着王子跑远了,他才对老婆说:“玉芬啊,我今天坐在这里晒太阳,想起了很多事。我们是从外地搬来这里的,以前可受了不少欺负。全是因为我们太老实太软弱,连骂人都骂不出口,更别说打架还手了。我只要一想起那年你莫名其妙被李银华打了两耳光的事我就恨得牙痒痒。儿子媳妇常年在外打工卖苦力,也跟我们一样没啥大出息。我们就这么个宝贝小孙子,可是唯一的希望。我们得把他培养成一个厉害的人。你懂我意思吗?”
“我懂,你说得也有点道理,只是你这方法有点……”
“不先拿我们做示范练靶子怎么行呢?听我的,没错。务必教导他在外边不能吃亏,不能认输,不能哭!”
“好吧,听你的。”
从这天开始,王小年夫妇就开始实施这个调教王子的计划。有一次王子和村里几个小孩子去偷果园里的桔子。事发后,别家的小孩都挨了家人的批评,唯独王子得到了爷爷的夸奖。爷爷摸着他的头说:“好孩子,这么小就知道往家拿东西了。记住,东西只能从外边往家里拿,不能从家里往外边带。知道不?”
“知道了!”王子吃着偷来的桔子,很是开心。
一段时间后,王子果然变得天不怕地不怕,在家里就像个皇帝般高高在上了。
王小年觉得这样还不够,他又特意养了好多鸡。长到半大的时候,就让王子在院子里杀鸡。刚开始王子是害怕的,在爷爷的指导下还是学会了。他抓住一只鸡一刀剁下去,鸡头就掉了地。奶奶刘玉芬就炖了那只鸡给他补充营养。
后来又杀小狗杀小猫……王子的眼睛里时常露出凶狠之色。他特别好挑事,上学的路上故意骚扰男同学,找人家打架。大伙都怕了他。他只要进了谁家的门,那家必定丢东西。
他,终于成了王小年心中的“大人物”。身材虽不高,但键硕无比。胸肌腹肌哪样也不比别人差。也就腿短了点。再说那脸吧,长方形的,五官恰如其分地安放在那颗形如冬瓜的大脑袋上。也是英气十足的。
王小年时常用崇拜敬仰的眼神看着王子,好像那就是他的全天下。当然是他的全天下。
他总会想起当年路过家门前进来讨水喝的会算命的白胡子老头,他在喝完一碗水后对王小年说:“你家这个娃娃,将来是要成为大人物,会有很大的名声。”
“这是从哪看出来的?”
“一般人头上只有一个旋,这娃娃头上有四个,是成大人物的特征。非富即贵,非恶即善啦,你可要好好培养。”
“哦,原来是这样。”
一眨眼二十年过去了,王小年也年逾七十了。成年的王子在王小年眼中是气质非凡又很有能力的。他无论到哪里,身边总有几个死党跟随着。这是王小年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从来没有人愿意跟他多待一会,更别说有什么事主动给他帮忙了。王小年多希望在有生之年见到爱孙成为大人物的时刻。有一件事让他笃定了王子会成为这样的人。
那天,王小年因为田间灌水的事与村里的张老头发生了口角,两人争吵不休,王小年明显居下风。这时候,刚好王子从外头回来。他不说多话,上前就扇了张老头四个耳刮子。那叫一个解气呀!王小年压抑多年的怨恨在那一刻得到彻底的释放。
二十年前,张老头的老婆李银华就因为王小年老婆刘玉芬闲聊时说了一句让她觉得不中听的话,在琢磨了一个晚上后,于第二天一大早上堵住在菜园里摘菜的刘玉芬,抽了她几个耳刮子,脸上留有五个“爪印”,好些天才消散。这事让王小年一直无法释怀。如今可好了,这仇算是报了。
王小年脑海中铭记着王子威猛的形象,张老头被打得跌坐在地上起不来。他家人来了,又吵闹纠缠了一会,扶着张老头走了。
事后,王小年感慨无比又激动万分地把王子夸了一顿。夸他给老王家争回了脸面。
他有一种完成伟大事业的成就感和释然感,觉得对得起祖宗了。往后就等着看王子出人投地,成家立业了。王小年扬眉吐气,一改往日低首含胸走路的姿态,故意将腰杆挺得直直的在村里转悠了一圈。
王小年怀着这样的心境安枕无忧。几天后却听说六十几岁的张老头自从被王子打了之后,就卧床不起,整个人都颓了。王小年没有太大的反应,打输了的一方情绪消极也是正常的,这种情况他也体验过。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又过了几天,一阵悲痛的嚎哭惊酲了村庄的早晨。是张老头的老婆在哭。张老头趁凌晨无人注意,上吊寻了短见。这个时候,王小年心里稍有些不安,他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村人议论纷纷,都说王子这事做得不对,做晚辈的打长辈可是大逆不道。还有人提议让王子披麻戴孝,到张老头灵前负荆请罪,以化解冤恨。
王小年略有松动,表示可以考虑。但是王子可不依这种做法,他对提议的人大发雷霆:“谁他妈再说半句,老子剁了他!”
众人都不再吭声了,王小年也不提了。张老头又不是王子打死的,是自己想不开寻的死,犯不着内疚。这么一想,他又心安了。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王子很有主见。
这件事情风头过了之后,王子越来越意气风发了,带着几个弟兄像螃蟹一样横行霸道。走起路来两手像鸭子一样划拉,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被他缠上的人都自认倒霉。
某天深夜,王子和兄弟几个吃完夜宵后,开车回家。其他人早已在车里睡着了。只有王子因为开车没有睡。但是他也醉了,渐渐有了睡意,只不过硬撑着罢了。路灯白晃晃的,一个骑自行车的白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视线中的,他一直在王子的车头前慢悠悠地晃着。王子按了几次喇叭他都没有靠边让开的意思。
王子停了车,下车快步走向那个人,一顿推搡。那人不服气,与他对打起来。十几分钟后,王子倒在路边……
到了早上,车里喝醉的人醒了,发现车子停在路边,王子则躺在车前五十米远处。他们都知道昨晚所有人都喝了酒,估计王子也是醉了才睡在地上的。于是,几个人上前扶他起来,将走路摇摇晃晃的王子扶上车。改由另一个人开车开到王子家。
他们对王小年说了情况,说是王子还没醒酒。
王小年安排王子躺上床,替他盖好被子。
直到晚上,王子才睁开眼睛。他看到王小年的那一刻,愣愣地问:“爷,我还活着?”
王小年说:“快不要乱讲,你当然活着。”
“不对呀,我记得昨晚上我和人干架,他用刀子捅开了我的肚子,流了好多血的,我不可能活着的。”
“你是不是做恶梦了?你肚子不是好好的吗?”
王子用手摸了肚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好了,你别胡思乱想了。你可是要成为大人物的,不会那么轻易被人害的。”
“不行,我非得弄明白这事。”王子起身,走路的时候有些不大自然,可能是躺太久了。
他又去现场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任何血迹。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出现了颤栗感,但是这种感觉只是分秒间的事,没有持续太久。他吃了点东西后自然了很多。
他不停地平衡现实与记忆的差别,半个月后,它们达成了统一:就是喝醉了酒产生的幻觉。
他再次恢复了往日的雄风,变得无所不能的样子。凡是他想要的东西,那是必须想尽办法弄到手的。
在消费了几个姑娘后,他和一个年青的有夫之妇好上了。她男人是个老实人,常年在外当做木工赚钱养家。一年也就回家三四次。加之她家的房屋又在村子最西边,平时去的人极少,所以他们就有点放肆。
她男人年中回家小住几天就动身返程去外地了。王子当天晚上就去她家了。夜里两三点的时候,俩人睡得正香。王子被突然的袭击惊醒了,待他反应过来,一把锋利的刀已刺入腹中。他想奋起反抗,但是那白衣男人不给他任何机会,刀子几进几出后,又狠狠地划拉了一下……
等王小年早晨知道消息时,王子已经成了轰动全县的大人物。他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被记者永久地记录下来,将在县电视台新闻节目中播放。
王小年一脸平静,平静得极为反常。他的耳朵已自动屏避了周围糟杂的各种声音。他茫然呆滞地静坐着,脑子里却绞尽脑汁,反复想着那白胡子老头说过的话,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后来,他衣衫破烂,身形佝偻,流浪在异乡的街巷。嘴里时常碎碎念,叨唠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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