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故人来Ⅰ

未见故人来Ⅰ

尽管已经八月底立了秋，天气却仍旧热的人心烦躁，大大的太阳好像烤的人要蜕层皮。

商场里冷气开到十足，顾客进来只觉得透心凉，珠宝柜台后顾未偷偷脱下一只高跟鞋踮起脚好让自己休息一下。

一上午接待了十几个客人真正掏钱买的却没几个，像珠宝这样不属于生活必需品的高档奢侈品一周能卖出去个十几件就算不错了。

即使是在这个高档的商场里，大部分人也只是看看而已。顾未嘴又太笨，完全不会称赞别人，一个不会说话的导购想卖出东西大概只能靠运气了。

顾未百无聊赖打量着来往的人准备换只脚继续休息，脱了鞋没等脚着地迎面就过来两个人。

这两人刚才已经转悠半天了，不是嫌弃款式不好看就是觉得价格太贵，没想到转悠了半天又转回来了。

其他的导购一脸的爱答不理好像没看见走过来的两人，和刚才看见那些穿的光鲜亮丽的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刚才接待的时候顾未也看到了，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应该，可这两人明显就不是能买的起这个价位东西的人。

无奈商场又没规定买不起不能看，顾未不动声色的穿好鞋摆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您好。”

“把刚才我们看过的那几款拿出来再看一下。”男人率先开口，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刚才给他们摆出十几款一个都没看中，旁边几个导购还嘲笑了顾未一番：“像你这样什么时候能卖出去？看他们的穿着也不富贵，就是看看而已。”

顾未看了一眼男人和她身边跟着，略微有些畏畏缩缩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心理也变得市侩了起来。

“您先就这样看吧，挑好款式我再拿出来给您试。”

尽管心里那么想，顾未却仍旧笑的礼貌，摆出了一百分的态度。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男人已经不高兴了：“你不拿出来给我试试怎么能知道戴上合不合适！”

男人语气有些呛。

“那您先看一下款式，挑好了哪一款，决定要买的话我给您拿出来试。”顾未加重了买字。

男人猛的拍了一下玻璃：“你这是什么态度？妈的，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天气燥热人的火气难免大了，男人的话传进周围人的耳朵，人们都多看了两眼，看见两人的形象，眼中带了些鄙夷。

顾未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低着头没说话，旁边几个导购也停下了手边的动作。看着人们都看着自己，男人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冷静点！”可能是感觉有些尴尬，旁边跟着一直没说话的女人小声说了一句，却换来男人的一个巴掌。

“都他妈的瞧不起我是吗？不就是一个破商场！你们他妈的钱不都是压榨穷人来的吗？老子就是没你们有钱，还不能逛商场了吗？”

男人情绪激动破口大骂，客人们纷纷退避三舍，几个导购也离远了几分，顾未犹豫着要不要去叫保安。

“就这款，给老子拿出来！”男人指着标价两万的一款手镯，看着他凶神恶煞，顾未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拿出来还是该怎么办。

“不是什么人都配让别人看得起。”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众人一愣纷纷看了过去。

顾未顺着声源，只见男人一身西装剪裁合体，目光黑亮幽深，对视的一瞬间顾未慌忙转开了眼神，一定是认错人了！

“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看见这样的场面，我马上叫保安解决，商场里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王经理挥了挥手，身后立马上来两个保安跑过去拉起了刚才的男人，那人还对着厉故佥骂骂咧咧，王经理吓的脸色煞白。

看厉故佥倒仍旧面无表情也不像生气，王经理瞪了顾未一眼又扭头对着厉故佥赔笑。顾未心还未静大呼倒霉，碰上这样的客人也就算了还被老板撞见了。

见那个被一群人簇拥着的男人早已转开了眼神，仿佛并未瞧见刚才的事，顾未这才松了口气。

“您这边请！”只见王经理点头哈腰，众人一起迎着那人走向了步梯。

“放开老子！打开门做生意还不让人买东西了？”

男人已经被保安拉着朝门口的方向走去，女人跟在旁边唯唯诺诺没敢说话，只听男人都说着污言秽语，保安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哎！这人和人差别真是大，你说是吧？”薇薇撞了撞顾未的肩膀从柜台里拿出包装盒，看样子是又成了一单。

如果说一周能卖出十件，那大概有八件都是薇薇卖出去的，顾未眸光闪烁，也不知道她话里是不是有话，只是穿着鞋规矩的站着没敢再动。

薇薇拿着包好的盒子回了柜台前面，明明穿着一样的工作服她却看起来光彩照人，对着每一个即使是肥头大耳，想占便宜的人她也能笑的无比甜。

如果刚才是她碰上这个客人大概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吧？顾未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像以前一样愚笨的很。

会议室里，厉故佥一言不发王经理却满腹忐忑，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碰上这样的情景，本来是想让厉故佥看看他们商场情况，这下可是丢了丑。

厉陌佥是大牌珠宝“千禧之源”的掌门人，如果他们能加入千禧旗下就意味着他们的牌子也提升了几个档次。

王经理左右看了看，觉得这安静的氛围必须要打破了！

“这商场里就是什么人都有，不过刚才那个导购也太不会来事了。”王经理讨好的说了一句，厉故佥却低着头没回应，气氛更尴尬了。

厉故佥盯着自己食指上已经氧化变色的戒指不知道想了多久，终于抬起了头。

谈事总是要花费时间，几人从会议室出来已经快要五点了，厉故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刚才那个导购来多久了？”

“啊！她大概快三个月了吧！我看她也不像干这个的，嘴太笨了这个月一单都没成。”王经理看着厉陌佥的脸色揣测了一番：“过了三个月就让她走。”

厉陌佥看了他一眼转过了头：“不用送了。”

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王经理站在原地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却又不敢追上去。

“哎呦～您可真是的，下次记得光顾我的生意。”顾未盯着薇薇不动声色从男人手里抽出来的手，再盯着她走过来的身影，今天她居然又成了一单！

“那不是刚才那个男人吗？”薇薇撞了撞顾未，表情有几分惊喜。

顾未抬起头看了过去，果然是厉故佥，他正朝着柜台的方向走过来。没等顾未想好自己要不要躲，厉故佥几步便到了她面前。

“您，您好！”顾未结巴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刚才那个样子他似乎是王经理也尊敬的人。

“这样子果然很难卖出去东西。”厉故佥坐下皱着眉，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又问：“你喜欢哪款？”

他仰头看向顾未，像多年前一样，他眼神像是拥有着浩瀚星空，一眼便能让人沉沦。顾未有些不知所措：“您是想挑一款和我这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士戴的吗？”

“你喜欢哪个款式！”他又继续问道，可听语气不像是在询问，顾未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没办法只好指了一对耳饰。

“太便宜了，这就是你的眼光？”看他眼神诚挚似乎不像是在嘲笑她，可想到面前站着的是厉故佥，顾未仍旧是有些不舒服。

她叹了口气，认真盯着厉故佥：“您到底想要什么类型，哪个价位的？”

厉故佥看她似乎快要生气，低头在柜台扫视了一番：“最贵的戒指拿出来。”

顾未想快点结束乖乖拿出来放到了他面前，他又道：“戴上试试！”

“厉故佥！”

顾未把盒子啪的一声合上，感觉周围人看了过来又降低了音量：“你到底想做什么？”

“果然是你。”他黑黝黝的眸子盯着顾未：“你去整容了？”

早知道他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生气也没用，顾未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我只是减肥了。”

厉故佥没再说话，只有发脾气时候，他才能从这个女人身上找到顾未从前的影子。

“你不喜欢这款？”问题又绕回原点，他继续问道。

“我就是喜欢也买不起，你要是买就买，不买就走开，别耽误我工作！”见他认出了自己顾未态度也差了。

“那就这款，开单吧！”

顾未低头看了看标价不由张大了嘴：“你真的要买？”

“我看着像是开玩笑吗？”他站了起来：“我的衣服，虽然没牌子可它是意大利裁缝一针一线纯手工缝制的。还有这双鞋…”

他又抬起了脚，顾未一头冷汗：“够了够了，我去给你开单！”

也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厉故佥仍旧是这样，一副智商低下的样子，顾未快步走到薇薇身边写起了票单。

“你们认识？”薇薇开口问道。

“啊？怎么可能，我们看着就不像一路人吧！”顾未下意识的否定。

薇薇笑了笑：“认识就说认识嘛！看你们刚才的样子也不像是陌生人，况且从你过来开始，那个人就一直盯着你。”

顾未尴尬的笑了笑：“我们，是高中同学，不过高中毕业后就没联系过了。今天还真是巧，我先过去了！”

她拿着单子快步走过去，连带着东西给厉故佥装到袋子里：“慢走！”

厉故佥提着袋子站起来，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薇薇不知何时又来了顾未旁边，笑眯眯的和旁边导购说道：“顾未可以的嘛！人家这一单子，比我们一个月业绩都强呢！”

“喂！王经理，晚上吃饭约在哪里？”

王经理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冲昏了头脑，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厉故佥没错，他也顾不得想厉故佥刚才为什么拒绝，慌忙回答：“香格里拉！”

“嗯。”厉故佥应了却没挂电话，王经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叫顾未一起来。”厉故佥又说了一句总算挂了电话，王经理合上电话松了口气，没等放松下来又坐了起来：“顾未是谁？”

想了半天又查了半天，王经理总算是弄清楚了顾未何人。虽然不明所以也还是下了楼，刚好是员工下班时间，顾未顶头碰上了王经理，吓得心脏一跳。

“晚上有个饭局，你也一起来吧！”

顾未左右看了看，确定是对她说的没错：“可是我…”

“让你来就来，这可是刚才那位厉总吩咐的。”王经理看了她几眼凑了过来：“不瞒你说，我们公司马上要和千禧之源合作，厉总就是千禧的老总。”

王经理意味深长，顾未叹了口气跟在了他身后，还好今天穿的还算适合参加饭局，一身绿色不规则剪裁及膝裙，白色五分高跟鞋。

酒店富丽堂皇，包间里却及其的安静，厉故佥没说话，王经理不敢说话，顾未不知道说什么，其他人见他们不说话更是不敢说。

过了半晌还是厉故佥先开口了：“你要吃什么？”这话问的是顾未。

王经理有些懵：“您？两位认识？”

厉故佥没看他把菜单给顾未递过去：“高中同学。”

四个字吐露王经理顿时有些腿软，他今天是不是说错话了？

毕竟上司在场，顾未略微有些拘谨：“还是您点吧！”

她又把菜单递回给厉故佥。

“您？”

厉故佥笑了笑，不知为何众人都觉得周围气氛冷了几分，他拿过菜单指指点点不知道点了些什么。

片刻后菜端上来众人都傻眼了，清一色的荤腥看不见一丁点绿色。

“吃！”

厉故佥一发话众人都拿起了筷子，虽是食肉动物，顾未也低头猛吃顾不得多说。在场都是商场领导阶层，她还是做个小透明好了。

顾未吃两口，面前的菜就会换样子，可即使饭菜好吃，她吃了几口也不敢再吃了。

“你不吃了？不好吃还是你不喜欢？”看她放下筷子厉故佥立马开口。

纵使什么都不懂周围人也该看明白两个人不是旧相识那么简单。王经理看了顾未一眼小声道：“厉总让你吃就多吃点！”

没办法顾未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又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进去了，王经理瞪了她一眼也有些无奈。他还没见过只吃饭不喝酒，也不谈工作的饭局，厉故佥这个人性子实在怪的很，他们只能顺着来。

见她不吃厉故佥也放下了筷子，顾未被周围人偷偷摸摸的眼神看的实在是如坐针毡，她哗一下站了起来。

“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话音才落厉故佥就站了起来，顾未红着脸也顾不得看其他人的眼神，闷头出了包间。

“你到底想做什么？”一出门顾未就转身，恶狠狠的问着厉故佥，他抿嘴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懂不懂？我还怎么在这儿做下去！”顾未盯着他一阵的来气。

从前也是这样，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让她无力反抗就乖乖成了他的朋友，陪他吃饭，陪他看电影，陪他做作业。

“做不下去我可以养你。我只是看你太瘦了，想让你多吃点！”厉故佥说的极其认真，顾未却觉得头痛。

整整六年，她故意丢掉了他的地址，换了电话号码，搬了家甚至减了肥，果然今天遇到他的第一刻就应该避开。

“喂胖子！你一顿吃那么多，肚子不会被撑破吗？”人们嘻嘻哈哈的指着她，顾未使劲往嘴里塞着饭，努力想忽略周围人的言语。

他们自以为那些话是在开玩笑吧？可从来不会在乎当事人是不是也同样觉得好笑。

顾未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就和厉故佥成了朋友，大概是因为某天忘记吃早点，他塞进她手里的巧克力，又或许是因为他请她喝饮料，吃鸡翅。

她本来就爱吃，本来就是个死胖子！可那个清俊的少年却从不会嫌弃，他会认真看着她，哪怕顾未知道自己吃东西的样子像头猪。

明明看着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还是成了朋友，哪怕跟在他身边像个丑小鸭，顾未也假装察觉不到别人的眼神。

大学毕业后她减了八十斤，简直是脱胎换骨，顾未也刻意不去想起从前的事。

哪怕那时候也是不明不白成了朋友，可从前是为了填饱肚子跟在他身边，现在顾未再也不愿意莫名其妙就成了他宠物一样的存在。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可能的事顾未从来不会让它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