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着秘密的盒子

作者: Morning_zhang | 来源:发表于2016-12-08 09:52 被阅读2820次

    晚高峰的两广路,地面交通陷入停滞状态,路灯把最后一抹夕阳吞噬掉。一对情侣挽着手走进地铁,眼神里满是再次钻出地铁后回到家中的幸福。

    林元贺看着这对情侣,想象着与这对情侣眼神中相似的画面。走近时猛然与这对情侣对上了眼神,林元贺尴尬的低下头,顺势从怀里掏出少了一节表带的女士手表。时间不早了,他加快了自己拖拉着的脚步,来到一条没有名字的小路。他的东西应该准备好了。

    在一个布满黑色油渍的台阶上,一扇掉了漆的浅蓝色大门吱呀呀的分开。从门里探出了一个戴着厨师帽的脑袋,左右环顾了整条小路,又回头确认了一次屋内情况。屋里的人用两只手托着一个扎好精美节日彩带的红色的盒子,待林元贺双手上下拿稳,甩下一句“你这么做值吗?”急忙合上了门,轻微的发出了锁门的声音。

    林元贺同样环顾了整条小路,除了一只趴在废弃三轮车上的猫,没有其他眼睛关注他。他走向那只猫,瞪大眼睛呵地一声把猫吓跑,猫逃跑时撞上了垫在前轮骨下面的砖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到盒子中的秘密。林元贺双手扶在盒子两边,轻轻地放在三轮车车斗里,从盒子上面的透明塑料膜中用力的向盒子里看去。

    走出小路再拐过一条小巷,两广路已经变得灯火辉煌。林元贺再次走进地铁,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安检员走过安检通道,手里的盒子掩护在身体的一侧,安检员表情诧异,对这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充满疑虑,但是却不敢要求检查他的盒子,只关注了他进站时有没有买票。这次林元贺是买票进站,他认为做一件具有神圣感的事情要处处体面。

    进站后林元贺首先走进洗手间,用公共卫生纸把整个洗手台上的水擦净,把盒子放在一边的洗手池旁。他自己则用起另一侧的洗手池,把水龙头搬开到水流可以细微流下的程度。手心里盛上水,两手稍微搓适,紧接着努力地捋顺自己的头发,虽然常年乱糟糟的,但是今天他想有型一些。反复盛了三次水,他对自己的头发稍微满意了些。之后又用两只手指沾上些水,抚摸着衣服上、尤其是领子上的褶皱。这样看起来更加得体。

    地铁列车不停地钻入钻出,承载着人们的感情从一处到达另一处,也有失去的感情在这里找到归宿。盒子里的东西,是林元贺今天感情的全部寄托,他需要把它完好无损的带回家,家里有一起搭伙过日子但没有过门的妻子,还有对林元贺来说最为重要的孩子。

    列车进站,林元贺登上他最熟悉的车厢。这是他日常工作的地方。他每次登上一列列车,都会从车头走向车尾,不曾改变,这是他的职业素养。而他登上的这次列车,他却选择了一节人比较少的车厢,待车门开启,他像没见过世面的中年妇女一般,抢占了整排座位最边上的位置。

    黑暗之中的列车,仿佛带着林元贺的盒子进入未知且令人不安的黑色世界。坐在旁边和对面座位上的人,不解的看着这个实际上是一身破旧衣服但却摆弄的十分得体的老男人,他们认为这样的穿着应该在车厢里来回走动,并殷勤的向每位乘客作揖讨钱。可是每个人的身份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不同的时间经历会是每个人的身份产生变化,此刻,林元贺的身份从一名乞丐变成一名普通乘客,只是他的装扮和手里的盒子与其他乘客并不搭配。

    林元贺这排座位上的一位乘客起身准备下车,他明显感觉到旁边人向自己的另一侧挪动了一下屁股并收紧外衣的两侧。或许她害怕沾脏了自己的衣服,也或许她更害怕将自己衣服上的鲜丽沾给林元贺,她宁愿更多的与另一边的年轻大叔产生衣服上的更多交流,甚至是躯体相贴的交流,那个年轻大叔在为紧贴玉腿而欢喜,他不能喜形于色,只是轻微挪动了几下腿感受出另一番景象。

    站在林元贺旁边的学生模样的姑娘,让林元贺感受到最多的危险。那个姑娘背靠车门听着音乐玩着手机,这是林元贺平时在地铁里讨钱最常见的场景,也正是他今天最害怕的场景。那天他装作失明在讨钱,车门打开时他刚好路过车门处,一个同样在听音乐玩手机的女孩在关门前发现她将要坐过站,急忙冲下车的同时,把林元贺手里连钱带小碗一起撞翻在地。林元贺不能暴露自己是装作失明,所以他不能自己捡钱,但是他苦苦哀求旁人帮忙却没有一个人帮他,就算他开始咒骂也没有换来同情,也许这就是上天特意安排的事情。两难之际,林元贺眯着眼数着地上的钱,他心想,如果不超过二十块钱,就让嘴痛快一回,使劲骂完全车人之后再一次开门时下车;如果超过二十块钱,就等再次开门,捡起钱立刻跑下车。结果是在他数够20块钱时,他已经盘算好最快的捡钱路线,实际上,就算不够20块钱他也会捡钱。

    林元贺害怕同样的不幸再次发生,他的余光始终瞄着那个姑娘。他觉得青年姑娘不仅莽撞,而且还会惦记着他盒子里的东西,因为年轻姑娘总是十分馋嘴,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拨走一小块儿。林元贺看着看着姑娘,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模样,怯懦的只敢用余光看着班级里的女同学日渐凹凸的身材,与现在毫无差别。在他昏暗的出租屋里,那位同居但没过门的妻子是他这辈子唯一可以勇敢正视的女人。

    年轻姑娘似乎察觉到了林元贺的余光。她急忙拉高外衣拉链,把手和胳膊挡在胸前,她可能是出于好奇,上下打量了林元贺一番,皱了皱眉,嫌弃又不安的走到了另一边车门处,回望了林元贺一眼。待下车前又回望了一眼。与年轻姑娘最后对视的两眼,让林元贺感觉到周围人的眼神和年轻姑娘一样充满疑惑。

    在充满精致欺骗的社交环境中,只有眼睛是最难以蒙混过关。林元贺发现周围人对他的眼神没有因为他在用力呵护一个盒子这样神圣的事情而改变,他依然从他们眼睛里读出的是厌恶和疏远。林元贺索性闭上了眼睛,听着车轮在铁轨上的颠簸,为放在腿上的盒子寻找恰到好处的平衡缓解微不足道的冲击力。在眼前的黑暗之中,林元贺的心中不再有担忧、不再有异样眼神、不再有费解、不再有挪动的身体,他的世界只有那个必须被精心呵护的盒子。

    林元贺此刻不知道自己应当属于好人还是坏人。人们从他的模样到对他尽力远离的态度,俨然认为他是个坏人,但是他自己却认为他是个好人。林元贺更希望自己是个坏人,因为坏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获得成功极其容易,但盒子里的东西又必须让他是个好人,他绝不会让盒子里的东西受到任何玷污,可作为好人获得成功则需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让他费劲心思却只有自己看得到。林元贺认为思考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当一个好人或者坏人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抱着的盒子。

    列车行驶过十多站,林元贺听到他将要下车站的报站,睁开将要睡着的眼睛,定了定神,叫身前的人闪开一个大空当之后才向车门走去。

    再次钻出地铁,已经没有两广路的繁华。林元贺从上衣口袋摸出家门钥匙,在一片破败的平房区精准的捅开了与之配套的锁。

    门刚开一半,盒子先进了屋。

    “小徐还真给拿出来了!”屋子里的女人惊讶道。

    “他也不是那么情愿,一年不就这么一次吗。”

    “会不会出意外?”

    “不会,没人看见,放心。去把她叫出来吧。”林元贺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把里面的东西像请一尊佛像一样端了出来,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未过门的妻子从里屋叫来了一个6岁的女孩。

    “生日快乐!”林元贺喊道。

    “哇,生日蛋糕!”女孩欢喜至极。

    林元贺想:如果他不收养这个女孩,女孩这个生日最多只能获得一碗方便面做的长寿面。点燃6根蜡烛,关上灯。林元贺在烛光中,只看到女孩灿烂的笑脸,看不到了女孩一只空空悬着的袖子。

    林元贺希望烛光永远不会灭掉,这样他就不必被迫考虑值不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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