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民国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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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年末,我乘车回老家过年。日落时分,途径周口,原打算于此转车回鹿邑,又想到隆冬的夜太过严寒,怎忍老父亲顶风而行,前往省道相接,还是留宿周口小姨家为好。
到了小姨家后,与小姨唠起家常,说话间谈及我的外甥女韶涵,姓张。我对小姨讲:“现今有个当红歌手也叫张韶涵,咱们给孩子取名字何必要与那些名人相重呢?名字容易复制,人生可就难多了!”
小姨听了立马就反驳我说:“中国那么多人,名字一样的多了去了!再说,张妮以后说不定比现在的名人绍涵还要有出息嘞!你这个当舅的天天净操不完的心!活该你秃顶!”说完,又继续拖起了地板。
听了小姨的话,我忍俊不禁,端起茶杯没有再说话。不由得想到和自己名字相同的人来,其实我并不认识他们,因为我也是从另外的人嘴里听来的。也是因此,我对这“另外的人”有了深刻的印象,而非与我重名之人。
先说曾阿姨,如此称谓,其实并不全是出于礼貌的缘故,而是我的确不知道她的全名。曾阿姨是我的一个率真、开朗、热情的“女同学”。我们在驾校里认识,那时我还在读大学。科一过了之后,我和曾阿姨被分给了同一个教练学习科目二,于是我们就有了所谓同学的关系。同学里还有年轻漂亮的幼师、不善言谈的高级技工以及穿着时尚的酒吧小老板等人,但我唯独“偏爱”潇洒、直率、身高略矮的曾阿姨。
我们的教练姓程,肥胖的身材,时而面露凶相,时而笑得把原本就很小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线,最重要的是他太“扣儿门”。我们每次到驾校早了必须得等着,即使其他教练已开始了教学,他也不给我们车开,为了省油钱。我们都很怕他,不敢去要车钥匙,而曾阿姨敢去,而且毫不客气地打趣道“程教练?老程?程老扣儿?大家都到了,把钥匙给我们呀!”
教练挺着肚子走过来,一边掏钥匙一边眯着眼睛说道“就你能!一会儿压了线再敲你头嘞!”从那以后,每次想提前练车,曾阿姨总是为我们出头,她和教练的对话是我们不敢言说的。这使我们欢喜,也让我们艳羡。
拿到钥匙,我们轮流上车训练。曾阿姨每次都给我押车(坐副驾驶),我操作得不够娴熟,总是出现偏颇亦或压线等差错,曾阿姨看到后常常委婉地指出来并附加一句“小乖!你和刚才比起来有进步!”当我操作得差强人意时,曾阿姨还会时不时地冒出来一句英语“小乖!Perfect!”大家都对46岁的她表现出了一致的惊喜,曾阿姨也以此洋洋自得,称都是读高中的儿子教她得好!有时候觉得,曾阿姨要是教练就好了!
曾阿姨不仅对我这般,于其他同学亦是如此。我喜欢曾阿姨,欢喜和她一块儿练车,不仅是因为她对我的关心,还有她率真、乐观的性格和态度。一个46岁的女人,一个认真好学、风趣幽默、真诚友善、善解人意的阿姨。那些日子我常幻想着,天下的人,待活到四十六岁时,倘若都能如曾阿姨这般,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环境大概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一天练车结束,几近黄昏。虽然学生一贯是被驾校车接车送,但那日学生仅我一人,教练不情愿单独送我。曾阿姨骂了“程老抠儿”一句什么,就让我坐她的迷你小电车,载我回了学校。我们迎着夕阳,晚风从身旁静静地流淌,曾阿姨告诉我,她的儿子和我名字一样,正在念高中,成绩特别出众。我心想有曾阿姨这么出色的妈妈,孩子大抵也不会差。
那天过后,我学校有事,驾校再不能常去,就没再见过曾阿姨。再去驾校时,听教练提起她,曾阿姨已经考试结束,拿到驾照。我常和同学提起她,称赞她。同学打趣说我口味儿好重,亦或说我有恋母情结,我大抵是不管的,只是打心底里开心,为我生命里的这道美丽的风景。
不去驾校的时间,我就会带着从曾阿姨身上学到的东西开始自己的生活。我去图书馆自习,我借阅自己喜欢的书,我追求自己心爱的姑娘,我参加自己热爱的社团,我着手备战不久的考研。
那年学校新图书馆刚投入使用不久,我正对一个夜读栏目偏爱有加,一时兴起,决定推荐给新图书馆:在每晚闭馆前通过广播播放一篇经典的短文。我就近到一个书库,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里面的管理员。
那个管理员就是后来我熟悉的敬爱的张老师。张老师对我的提议很感兴趣,愿意把此意见提交给馆长。我那晚回去连夜写了份报告,邮件给她。馆长联系我表示了感谢,也表示将尽快予以实施。但后来不知为何,待我毕业也没能听到广播里传来的夜读文章。
不过我却因此认识了张老师,她很亲切,也很热情。我们所有的相遇都在图书馆,因此每次交谈甚是简短,总不能尽兴。张老师听说我欢喜读书,便介绍我认识了樊老师,还有后来的“读书会”,在那里我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书友,这也极大地丰富了我的大学生活。
在刚准备考研时,我很困惑,在跨专业与择校两点上踌躇不决。张老师了解后,和其他老师一起为我分析指导,让那时极度迷茫的自己有了些许方向,时至今日依然感激。
后来突然有一天,张老师告诉我她的一个朋友在某高校,下一年将担任研究生导师,和我的专业对口,愿意帮我搭线,对我复试或许会有点帮助。最终,我没有报名老师口中的那所学校,而是从我心爱姑娘的故乡里,选择了一所不错的高校。张老师没有诧异、也没有怪罪,相反只有对我一如既往的鼓励和祝福。直到今天,张老师还是会在发现了好书后推荐于我。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谈话的那个夜晚,张老师要登记一下我的姓名,然后她抬头望着我说:“你和我家孩子的名字一样!”大四临近结束,张老师请了产假。我再没回过母校,也没能再遇见她,都是我这个“儿子”不好,写到这里甚是想念。
每次提起自己的名字,我总是会加一句“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朋友们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真的。名字取在小学,用时已是念高中了。
儿时,大家对父母的名字有着极大的兴趣,尤其是父亲的名字。因为父亲的名字里有一个字彰显着他自己在全村里的辈分,很多其他小朋友的父亲或爷爷也有这样一个和我父亲相同的字,当时只觉得万分神奇。而父母的名字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小朋友叫亦或写出来,否则,就要拳头相向,一拼高低,虽然我并不擅长这个。
那个时候,我就会问爷爷,辈分是什么?我又是什么辈分?爷爷告诉我是“明”字辈,同“建”。小学二年级的我,嫌弃它与“贱”同音,于是顺理成章地选择了“明”作为自己名字的一部分。
从小就听爸妈说我们家被村里人欺负,要我们吃口馒头争口气、化悲痛为力量……于是二年级的我在取名字的时候念及此,经过深思熟虑后,定名为“明扬”,自己当年给出的释义即“光明磊落,扬眉吐气”。不知今天的自己有没有对得起儿时的此番心血?
要读高中时,要建立档案,改名字需及时。在高中以前,户口本里我的名字那一栏,填的还是乳名,没有辈分的表征。我要求正式改名为“明扬”,母亲去村长家请示,被村长家的狗狠狠地咬了一口。那一整天,我没有说话。
后来,父亲找人给我算卦,说我命里缺木,应该把“扬”改为“杨”。他回来告诉我,我不以为意,父亲再没有提起。
曾经我会拿自己取名字的事情引以为傲,洋洋自得,而随着父母的老去,自己一天天变老,每念于此,总不免几分悔意。作为穷人家的孩子,父母能给我的唯一能伴我终生的东西,大概也只有名字了。而我,却在识字之初就对它起了嫌弃之意,或许是忤逆之心。
无论怎样,名字已改,故事已然发生。也许有一天,名字还会更改过来,即使时光已经不再。而那些人,那般景致将永驻心间,不可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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