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盛开在白色房屋里的鸢尾花①

暮色苍茫，血红炽热，翻滚，歇息，云层千变万化，渐渐消融。橘色午后，又或者黄昏，飞鸟眷恋彩云，彩云眷恋热阳，热阳眷恋白色房屋。

地上有个我，我有间卧铺，就生长在这栋白色房屋里，可以让人喜极而泣，也可以乐极生悲。

我猜，白色房屋里肯定有位天国来的天使，正在亲吻臣民的额头，把恶魔赶走，再远点，再远点……

今天是2019年4月7日，三月初三。

我已经绕了白色房屋两圈了，四周的人很难读懂孩子的想法，他们来去匆匆，恨不得要吃点世界，而我却不理不睬——

只能听见风中水晶挣扎的声音。

【小说】盛开在白色房屋里的鸢尾花①

（一）

“今天我们来做个心理评估，你好，我叫李燕萍，按辈分来说，你叫我姐姐就可以啦……你是个可爱的男孩呢。”

我呆头呆脑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长发披散垂肩，乌云般围绕脸庞，却丝滑柔软，鹅蛋小脸笑脸，樱桃小嘴小醉，是位美丽的姐姐。

只可惜遇上我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只点头示意开始即可。

“好嘞！”

于是从桌子底下拿出厚厚一沓测评表，姐姐拿的还费劲，踉跄了一下。

“你确定这不是一个科病人要做的？”

我心里抗议的吐槽了一下，可表情依旧坚决。

“嘿嘿，是有点多啊。”姐姐撩动发丝，拭去汗珠。“你也不帮人家拿拿。”

我汗颜了，也语塞了，生来对女孩羞涩的我更是抵不住简单的撒娇，我决定立马投降。

“我错了姐姐，我这……”

我的脸唰的红了，无地自容就在我手指间挑唆。

“哈哈哈哈哈哈……看把你吓得，你们这些小男生可真好玩。”

姐姐笑得趴到了桌子上。

我从小就讨姐姐们喜欢——这可不是自吹自擂，母亲常常说我的脸是被少女的手捏大的，那些花季中与月相伴的女孩们，摇起裙摆，扭动身姿，有些玲珑，有些婀娜——这世上女孩千万种，却仿佛种种克我，样样羞我，见不了她的微笑，也要不得她的微信，殷勤自得人心出，我只敢模仿她的动作，告诉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你怎能说这人间不美妙？

于是我也跟着尬笑了几下，姐姐立马端正了医生应有的态度，接着问了下去。

“咳咳，接下来我问你回答就可以啦，很简单的，你都高二了，应该难不住你。”

事实证明，女人在这个时候不会撒谎。我对答如流——因为之前在另一家医院，一位母亲模样的老者也问了我一模一样的问题——我甚至都能记得她眉飞色舞的模样——

“接下来，emmmm……你有过自杀的行为吗？除了我看到的那次。”

前些天的事情正好她也在场。

“emmm……五年前吧，有一次我特别感到被孤立不想上学，就跑到了学校五楼的男厕所里，想从那里跳下去……我已经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照做了，就差最后一步跳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跳呢？是想到什么了吗？”

她认真得记着，头也不抬，模样就像要攻破特洛伊的奥德修斯②，又如同正在记录着怎样的《荷马史诗》③——她想听大事件，我懂，譬如我是因为想到了第二天奥利弗·奎恩④的箭没人去修，又譬如因为接下来巴巴罗萨⑤的铁骑要踏平亚平宁需要我去指挥，可惜我只是个孩子，我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学校的栏杆我实在踢不断——

哪怕它已经生锈了。

我如实招了，因为在姐姐面前，我貌似撒不了我那个“想到爸爸妈妈”的谎，实话说可能会对治疗这该死的病有帮助吧。

“咯咯咯咯咯咯……”

姐姐又放声大笑，桌子又一次成为了她的舞台——虽然我的语气更放松了，可逗女孩开心这项工作如此成功还是极其罕见的。

“你这小孩……”

姐姐又一次彰显了自己收缩自如的能力，当她平静下来，换了一沓子纸，上面裹着透明的封面，有点像视力表。

“接下来我们啊进行简单的智力问题，不要听见问题就紧张，调整好心态，注意力集中点，相信我可简单了……”

可我却把它想成了“数学王冠上的明珠”——郁抑症患者都爱瞎想。

“啊……我先读三个名词，你复述：

“面包，国旗，树林。”
“面包，国旗，树林。”

“非常好，那我接下来是简单的数学题，100减7等于多少？”

这回轮到我是笑者了，天知道为啥要问这种问题。

“憋着点，快回答，你不会连这都不会吧。”
“93。”
“再减7。”

我忽然脑子一蒙，居然想不出正确的答案，85？87？恍惚间蹦出个88来，又把她逗笑了。

“你是来……逗死我我的吗？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姐姐认真的笑，我也很认真的回应，我把从100开始减7的数一直写到了—96，然后递了过去，顺便说道：

“姐姐，刚刚是个小失误，这才是我的真实水平。”

姐姐看过，不知为何唉声叹气了起来，难道是又被我的冲动而生气了？抑郁症的瞎操心真令人难过。

“小笨蛋，你以为姐姐只会考你这啊……来，把刚才的三个词说一遍……”

“我靠”，我心里骂了一句，果然女人的话是不可信的，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只记住国旗二字——可能是因为自己曾经守卫过国旗，一直都记忆犹新，也倍感自豪。

姐姐听到回答，不知道写了点什么。

接下来的考核，都笑里藏刀，表面上让我记住几个词语或者一段话，实际上呢？都是模仿大师，全在背后藏的呢。到最后几个问题，分明是要再现前面词语话语，幸亏我早有准备，要不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好啦，今天就测完了，可以回了，那就这小家伙，挺机灵的呢。”

姐姐终于放我走了，整整孤男寡女单单处了2小时12分38秒，除了约会，我也没有再跟别的女人待过这么久了。

【小说】盛开在白色房屋里的鸢尾花①

（二）

在小静走了之后，我曾经为她难过了一个晚上，但姐姐却用自己的笑声缓解了我内心的自卑，心理医生的察言观色极其敏锐，跟她聊天也很能拨开我的心扉。可小静去了哪里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这成了我的心头刺。

这一天班长来看我了，在他和别的同学的印象里，似乎我是因为一些极端事件才搞成这个样子，父母不说，医生不说，甚至我最好的班长大人也被勒令了封了口，可怜的佐也，放下了水果和同学们的礼物之后，也只能与我寒暄几句。

“我怎么有种探监的感觉呢？”

班长走的时候丢下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我苟同，班长也终于说了一句像人的话。

班长和姐姐几乎是前后脚。

“嗨，小家伙。昨晚睡得怎样？”
“挺好的。”
“来聊聊？”
“嗯……好吧”

和陌生人的聊天总比和熟人更暖和点，可能就是因为在他们面前我是一张白纸吧。

“如果选择一首歌来代替你，你会选择哪首？”

姐姐把手机递了过来，所呈现的界面是个叫做《2018民谣歌曲》的歌单，我随便上下翻阅了几下，都是类似《平凡之路》级别的民谣。

我选择了《我曾》——发行于两个月前的3号。

“不甘心吧。”

许久过后，姐姐打破了沉默。

“嗯。”
“因为学习吗？”
“嗯”
“因为感情吗？”
“嗯”
“你承认你是弱者吗？”
“嗯”
“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嗯”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嗯”字已经包罗够多了。

但是姐姐却信了“嗯”字的邪，非要说我答应了，不回答就撒娇——一个成熟女人散发的魅力足以烘托起男孩稳当的坐姿，我又一次败得无路可退，这回真要说了——

可说什么好吗？从头开始吗？我仿佛看见了曾经欺凌我的“小伙伴”站在我面前对我嘲讽，又或者是那位自视清高，指桑骂槐的老师？又或者是撒谎作弊可以依靠父亲的爸宝少年？又或者是因为自己的病而伤害到的女孩——女朋友——前女友？又或者是背负着父母的期盼，老师的期望，自己的欺骗？太多了，太多了，我根本处理不来，也不会有人帮我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累计起来足以压死骆驼了，于是在夜里你的大脑如同电影院一般热闹，每一天发生的故事放映于此，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到如今我疲惫到甚至算不清93减7，连一个可以诉苦的人都没有——

除了眼前这位姐姐，她的双眸清澈——

说出来吧——哭出来吧。

……

“我曾被无数的冷风吹透我胸口，
我曾被遥远的梦逼着我仰望星空，
我曾被无数的嘲讽让我放弃我的音乐梦，
我曾被无数的黄土 淹没我的澎湃汹涌。
我曾把完整的镜子打碎 夜晚的枕头都是眼泪，
我多想让过去重来 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想说过去的时间 我谁都不为，
除了空谈 也就是 事事非非。 ”
……

（三）

抱歉，我是个怂包。

怂包是不会说出来的，我直视着她的双眼，还是罢免了这个想法。

姐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泥泞。

【小说】盛开在白色房屋里的鸢尾花①

事情告一段落了，我本以为我和姐姐的朋友关系只会维持到医患身上，却没想到之后，姐姐成了每天相伴的人，我们之间很默契的没有谈论我过去的事情，而是很随意的——

我逗她笑，她笑的模样惊为天人。

我忽然又想起了那一天老师说的英雄言论，或许在某种情节，我只能做自己的英雄，别人的，别人做好了——

我不需要别人帮忙——

从来也不希望。

【小说】盛开在白色房屋里的鸢尾花①

“你是个可爱的男孩。”

那一天的这句话，让我忽然恍惚了一下，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第一印象，在我印象里，所有人评价都是“这是个不得了的男孩，他以后一定能干大事”……

被褒奖裹住，也会累。

于是我抬头看了一眼姐姐——

她眼里好像有光。

①：花语指的为友谊

②：奥德修斯（英语：Odysseus），又译俄底修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对应罗马神话中的尤利西斯。是希腊西部伊塔卡岛国王，曾参加特洛伊战争。出征前参加希腊使团去见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以求和平解决因帕里斯劫夺海伦而引起的争端，但未获结果。

③：相传是由古希腊盲诗人荷马创作的两部长篇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统称，是他根据民间流传的短歌综合编写而成。

④：DC动漫英雄绿箭侠

⑤：是欧洲中世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也是德意志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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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落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