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未知的事物总会怀着好奇和恐惧的心态。一边期望了解它,另一边也在内心将它危险化。
![](https://img.haomeiwen.com/i12292278/d285afce5360c938.jpg)
兰告诉我,于禾是个僧人。
事实上,我只是略表诧异,而后便恢复了正常。兰对于我的反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显然僧人对她和对我来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在兰的家乡,那样偏僻的小镇,但是道路干净,道旁都栽种樱花树。树下会立着砖块堆叠的佛龛,里面供着泥塑的地藏。整条路,会有很多这样的佛龛,有的已经残破,有的连地藏都不见了。但是那里的人们依然会恭敬的奉上祭品,阖手拜拜。
兰说,僧和佛,是一样的。
我点头,喝下满满一大杯烧酒,辣的嗓子眼生疼,又连续呼了好几口气,才喘了过来。
在一次公司组织的登山活动中,我、长良和兰结为一队,先登顶的人会得到佐藤九日堂的半价优惠券。对于这样东西,我和长良向来是不感兴趣的。而兰,她对于书店的爱好胜过超市。看着同事们一队队超过我们,跨过樱花跌落的泥土,迎着朝阳而上,人声鼎沸。
兰说,那天,她就是这样遇到了于禾。
于禾的家族寺庙就在附近的某座山上,寺庙不大,几座木屋连缀。于禾的寺庙里只供两尊佛,一尊摆在台面,一尊用黑布罩住,从不让人看。于禾时常穿着一身黑色的袈衣,但他不持戒。
兰说,于禾的头发浓密的可以藏住一大堆虱子。
哈哈哈,长良捂着肚子蹲在樱花树下大笑,笑声爽朗,越过山坡传向远处。我也捂着嘴笑了,兰平素不爱说笑话,这算得上是稀奇的话语了。
兰白了我们一眼,快走了几步。我看着她的背影,发觉她的肩膀抖动了。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走上前递给了她。
“你没事吧?”我问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滴落泪珠,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只是...唉,对不起。”
我叫住了长良,示意兰正在哭泣。长良连忙也走了上来,真诚的道歉。
“非常对不起,我们不该笑。”
兰摇摇头,用手帕轻轻擦拭眼角,然后深呼吸了一会儿。我们继续前进,事实上,我们已经是最后一队了,因为没有人从我们后面再超过我们。在山坡的转角,有一块挖空的土地,那里立着一尊地藏,披着红黑色的布。
“你们相信鬼怪吗?”兰问到,她慢慢蹲下去,细细整理着地藏的佛像。然后虔诚地合上手掌,抵在眉心。阳光透过她的指间,落在我的眼里,这样的兰,我从未见过。
“见过呢!”长良低声说到,“上次我们去喝酒,他就在厕所里被五德猫燎了屁股。”
“去你的!”我推了一把长良,把他推到了前面,“被燎屁股的明明是你。”
“你们的关系真好。”兰已经拜完了,见我们这样打闹也是忍俊不禁。
于禾就是一个驱魔僧人。
在这里,驱魔的传说大多存在典故当中。有的时候居酒屋的老板会假装说书人,即兴给客人们说上几段,内容大多浮夸,多是花前月下的美女妖怪。
“那么...”我想继续问下去,但是兰没有停顿,似乎还有什么故事要继续,我便立刻停下询问,认真地听她说。
于禾的父亲留给他一本经书,是于禾家世代相传的。于禾的父亲曾经在兰的家乡举行过一场盛大的法事,汇集了许多有名望的高僧。据说是因为附近的山上经常闹出一些奇怪的事情,山民们不敢再上山,影响了生活。镇子里的人才说要借着当地祭祀的日子,请一些路过的高僧来办一场水陆法事。
于禾的父亲就正好从那里路过。
法事举行的很顺利,最后的一环需要一位高僧戴着举行过经文加持的稻草环,披着稻谷里埋着的裟衣,坐在没有顶篷的轿子里,由四个村民抬着前往山上绕行一圈,施加封印,才能完成法事。
但是山上的事情已经愈传愈神,许多高僧都不愿意上山,互相推搡着。于禾的父亲站了出来,跟随着村民上山。
上山很顺利,樱花伴着步伐。但是于禾的父亲却没有回来,只有那四个村民抬着一顶空轿子下山,他们都对山上发生的事情缄口不提,只一味地说法事已经完成。后来小镇的山上果然没有再发生奇怪的事情,人们都认为是于禾的父亲保佑了这座山,他们对僧更加的虔诚了。
于禾在爷爷的主持下,成为了家族的家主,接过了本该是父亲传给他的衣钵。
“万一,他是因为坐轿子不舒服,提前逃走了呢?”长良小声的嘀咕,我踩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兰的眼睛又流出泪水。
“啊!”我扯了扯长良,“对不起,长良他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的。”兰点点头,却没有看着我们,“其实于禾的父亲是死在了山上。”
于禾的父亲是死在了山上,据看到的村民说,于禾父亲头上戴着的草环崩开,撒了一地,腰间挂的画着佛印的口袋也被撕破,许多豆子都染上了黑色的血液。于禾的父亲是坐在山顶的一块石碑下,面色安详,却有很多伤痕。
于禾前来接收父亲的遗体的时候,解开父亲的袈裟,发现几乎半个上半身都没有了,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咬去,十分锋利。
于禾平静地焚化了父亲的尸身,在装骨灰的时候,一样锋利的东西划破了他的手指。
“那是一颗牙齿。”兰说,“那样的牙齿居然连大火都没法焚化,反而让它更加锋利。”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于禾的时候,他穿着修身的小西装,颈间挂着一颗獠牙,看上去十分锋利。
我们陪着兰又坐了好一会儿,接着再走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山顶,人群都拥在那里。
“哦!”
第一名的队伍相互拥抱,在人群中大叫着,十分醒目。
兰站在我的身旁,眼睛还红着,很安静的看着前面。令我感到诧异的是长良,他居然没有跑上去跟着欢呼,而是十分安静的拨弄刚才从树上摘来的樱花。
“你知道吗?”似乎是觉察到了我的目光,长良抬起头看着我,认真的,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到。
“其实,我见过于禾的父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