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写于2016年国庆

江南的秋天是用来闻的：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秋天桂花盛开的时节，香气沁人甚于夏天满河里盛开的荷花。

江南的秋，色彩的过渡却不明显。

秋天的美，美在一份明澈。

色彩明艳、绚丽，天高云淡、甚或秋风萧瑟，都要到北方，或山峦、高原去感受。比如九寨沟的秋，比如香山红叶，比如坝上草原。

在层峦山巅，群山环抱之间，瀑布的雾岚，森林木屋的炊烟，轻轻抚摸着红透的半山。山间的一缕清溪，舒缓的绕过苔痕滋生的顽石，流淌出淡淡的秋意。漫山遍野的黄栌、枫、野槭树、柿树，把天地染成了五彩斑斓：红的枫、黄的草、黑的山石、湛蓝的湖水，还有白的云、蔚蓝的天。天地万物都入了这造物的画，一幅油画。

更有那多次去过的塞外坝上。

坝上的秋浓烈而又短暂，一夜的秋霜可以把整个坝上染成金黄；一阵秋风、一场秋雨又可将那满眼的金黄悠忽荡尽……如生命历程的演绎，美得令人动容。

特别是九月中下旬，白桦林满树金黄、湖水湛蓝深邃、起伏的山丘流畅舒缓。逶迤狭长的山谷中，于蓝天、白云、树木、草甸间，依稀可见晨起的炊烟、暮归的牛羊。

还有当季盛开的菊。

秋日里，那一朵朵安静的菊花，在阳光下将层层叠叠的花瓣轻轻地打开，给这明亮的季节涂抹出鲜活的颜色。

在道边，在河畔，在山野上，不起眼的、小小的野菊，在万花凋零的秋风里，或零星、或丛丛，随意的绽放，有红、有黄、还有兰，和着秋日的阳光，将丝丝温暖，温柔地挂在你的脸上。

秋水，清澈明净，宛若流云；秋风，时温柔、时凛冽，掸尘去垢。而最耐人寻味的是或高挂天宇、或触手可及的闲云，澹澹然、悠悠然，远离尘世、远离悲欢。

“闲云野鹤”是秋的味道。在这静美的时光里，有多少人可以远离纷争、远离搅扰，诵一诵《心经》，觉佛光如水，心绪如秋。

一个人静坐在水塘边，渐渐地满眼的蓝天白云、山岭土丘、树木丛林，皆入了水，定格成绝美的画面。偶有蜻蜓点水，绽开的涟漪，微微的荡漾着画面。一静一动之间，更将这秋日里大自然的空旷、静谧缓缓地沁入了你的心底。

光阴，在一黑一白间流淌；人生，在失望希望间徜徉；情感，在悲欢离合间纠结。叶子黄了。

秋风起了。

秋风往往不带一点修饰，凋敝了落叶、衰黄了碧草，没有任何眷恋------季节就是季节，代谢就是代谢，生死就是生死，悲欢就是悲欢。

秋风把旧时光吹散了。总有飘落的叶、总有逝去的事、总有离去的人。

西风起，寒意渐浓。此时的秋虽色彩淡去，却另有孤寂的秀逸----山更远、水更清、天更蓝。俗世的冷暖将繁华凋敝，峭拔的树下依然有一片金黄铺满大地。

落日斜斜地倚在了远处的山坡上，残阳的余晖静静地洒落在满地萧萧的黄叶上，原野里的色彩有些朦胧，天已不是那么高，山也不是那么的远了。那一瞬间，只是心绪也似乎随了落日一点一点，往下再往下落了下去，仿佛天地间只余了寂寞的沉思。

夜也来临了。

夏季的月光，伴着蛙叫蝉鸣，把人从白日的燥热中解脱出来，归于凉爽、宁静。而秋日的月色，直是秋思的源泉。推开小窗，任清冷的有些苍白的月光在斑驳的枝桠间洒落，拈起窗下叶上新起的秋露，丝丝秋愁滑落指间，流向眉梢、流过心田。

浅淡的秋夜里，远山朦胧，思绪也随了月色渐渐地朦胧。露水里秋虫有些凄凉地啾鸣，叫凉了秋水、叫老了时光。它们，又是在思念谁？

那一刻，是否有人守着一袭夜色阑珊，翻看曾经的过往。

枯树落叶，孤风寒灯，归雁南飞。

秋，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去。如一片叶子，带着繁华归于尘埃，是叶一生诗的禅意。

岁月，会沉淀过往。流年，会斑驳记忆。

秋风吹黄了夏日的绿，飘落了黄叶，也带走了挂在枝头的青春年华。许多时候，我们孤寂地伫立在这秋风中，其实是在寻觅当年遗落的踪迹。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天涯西东，很多事、很多人，都随着秋风，如这落叶，匝满一地。直面这满地的黄花，稀疏的枝头，能留下的只是那岁月的刀在心里刻下的痕，随了心情，或浅或深。

俯身拈叶，极目远眺，有残阳、白云、山丘，还有远方。这个秋天，哪些人、哪些事是你这个季节的回忆？亦或许，哪些旧时光虽已逝去，但还如你手中的落叶，脉络清晰？

人到中年，岁已清秋。任风流倜傥、志得意满，或命运多舛，不经意间，光阴已斑白了两鬓，眉宇间也隐藏着岁月的印记、流年的风霜。

如梦、如歌、如诗的岁月，已湮入秋水。如书，甚或如酒，也许更恰如知天命的你我。人到中年，唯心独醉。岁月更替，一叶知秋。秋风中，如蓦然回首，你我会否，在菊花丛中，在秋意里，品味过往和未来的时光，独掬一抔沉稳的宽柔？

也或许，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路还很远。甚或还有远方，还有比远方的更远。

还有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