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2016年端午
儿时清明踏青,攀上苍马山的半山,躺卧松林中的青石板上小憩。一阵山风轻轻的拂过,顿觉神清气爽。松针浅浅的撞击,低低的沙沙声,敲击着耳膜;更有林深处送来的黄鹂的一二声婉转的鸣,似天籁,和着满眼的绿,将身边的山装扮的更是清幽。
已是很美了,惹人醉了。只是,更是好奇此时的江南,莫非真的如诗、如画,甚而如梦?
江南是美的,是一个北方少年从诗中、书中,从画卷里,读到、看到的令人心驰神往的意境。无数次的魂牵梦绕,即使少年已长成了男人,江南依旧是一个难以割舍的梦。
江南是美的,有晴光潋滟,有烟锁雾笼。
似乎更是思念一场江南的雨,更乐于亲昵雨中的江南。
江南的雨,似乎不是在下。
绵绵的雨如丝如纶,飘摇在空中,不知不觉间,刚刚还是阳光明媚、姹紫嫣红,都被那似烟似雾的雨纱轻柔地笼入怀中。
已是初夏,春日里盛开的各色各样的花,都减了色彩。
那拱的桥、挑檐的屋脊、摇曳的乌篷船、打着油纸伞的江南女子,都入了它的画。
似乎都被这江南的雨湿润成一幅黑白的画卷。但又不是工笔,也不是泼墨,像极了用小号的排笔一层层随意皴染出的水墨写意。
扯丝飘絮的入了梅的雨中,已少了春日的寒意,漫洒着润湿带给你的温柔和情致,和着花香、种着香甜。
搭一叶扁舟,摇曳在烟雨里、飘荡在湖面上。那一刻,不由得你已忘记了天地,耳畔飘摇的是水中传来的咿咿呀呀的乌篷船摇动的橹声,它是那一刻最动听的天籁。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看见那橹,蜿蜒曲折的在水中划着优美的曲线,直将那莲动下渔舟的一幕,摇进了我的心里。
再远处,水中的戏台上,袅袅的越音,带着浓浓的水意,透过了雨丝,也入了我的耳。
虽不能懂,但这曼妙的曲音,也似乎勾起了一个梦。
在我的心中,从少年时,就有一个江南的梦:一位白衣少女,端坐烟雨楼上,长发飘飘、素颜纤手,轻轻地拨动着七弦琴。
那琴声就似那随风飘曳的江南的烟雨,拨动着青涩、敲击着懵懂,也随着岁月,飘落了梨花、衰黄了碧草,迎来送走了一季又一季的春夏秋冬。
久未听到的琴音,蓦然间,萦绕在耳边,直透心底,不觉间琴音已斑白了少年的双鬓。
只是不知,无情的光阴是否也雕刻了少女的容颜。
江南古镇的清晨,游人寥寥。其实这一刻,它才是最美的。
长长的、望不到边的烟雨长廊,那样的静谧。拱起的屋脊上是古旧的筒瓦翻转叠搭,屋檐的瓦当上雕着古拙的印花。
我披着淡淡的晨露,缓缓地盘桓在廊檐下。早起的人家,已冒出了袅袅的炊烟。随着一块一块卸下的厚重的门板,一丝丝古朴的生活的气息瞬间把我萦绕。
坐在敦实的木案前,端一碗冒着热气的糯米酒酿,细细品味入口的香甜。再拈一块纤小的糕团,带着模压的花纹,那样的精致,甚至让你不忍下咽。
目光所及处,是镶嵌的门框、刻花的窗棂,一条条、一扇扇都挂满了斑驳的时光,似乎想诉说些许岁月的沧桑。
案边有老乡在专注地舂米,偶尔也将几只艾叶放入一起舂,随着木槌的起落,艾叶已不见,整臼糕米也已被染绿。
我的心随着木槌一上一下地动,木槌好似把光阴也舂入了米中,身边的河水似乎也停止了流淌,香甜也凝结在了口中。那一瞬,千百年的江南,有了清晰的影,我在这静止的时光里用心去触摸这诗一样的江南。
当然,还有那清幽、深邃、狭长的石皮弄。窄的似乎难以让俩人擦肩而行。撑开双臂,古旧的砖和墙已触碰到我的手,也将那几百年的沧桑透过指尖,缓缓地曼洒到了心间。
立在巷中,脚下是潮湿的交错罗列的青石板,白的墙、黑的檐,窄窄的将天夹为一线。或许就是这窄巷,巷中人家小小的回形天井,还有近乎微缩的院内的园林,孕育了、也构成了江南这独有的、独特的风景。
沈园在江南不算很出奇。但因了陆游和唐婉的邂逅,千百年来引人观瞻。自然还有秦淮桃叶渡、乌衣巷,西湖,随口说出的名字都让人驻足流连。
其实华灯初上的秦淮河,游人如织的桃叶渡,何人还知李香君?
夏初的苏堤,尽自杨柳轻扬,苏小小的坟茔前,可否有惜花之人新酹的一盏清酒,新焚的一、二诔文,告慰佳人?
江南有小桥流水,江南多诗词歌赋,江南也多才子佳人的嗟叹。记忆中,多少颗心被打碎,多少人走到浮屠塔下,多少人趺坐佛前,将那思念的蒲团坐穿。
伫立在烟雨楼前,在水岸边,心里默诵着前人的佳句,那一刻,自己仿佛也化成了岸边的一株垂柳。只是不知,那竹喧归来的浣女会否轻抚我被风吹乱的发。
伫立在廊前的青石阶上,在飘曳的雨中,在似有还无的琴声中,会否任一蓑烟雨打湿了一帘幽梦。
只是不知,盛夏来临的时节,会否再来看看这江南河中盛开的洁白的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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