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的堂哥

同年同月同日生

堂哥是四叔家最小的孩子，名唤小宁，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族中男子排名十一，族中女子我也排名十一。堂哥生于辰时，而我在卯时，因此我还是喊他一声哥哥。

堂哥从小就爱惹是生非，村里人十分不待见。因为我们所住的地方远离村中心，更是远离学校，我和堂哥经常结伴上下学。有段时间我和另一个女孩结伴而行，不再跟堂哥一起走，堂哥就吓我们说路边的那个窑洞里有鬼，一到晚上就开始冒青烟……我接受到的惊吓和恐吓算是最少的了。一起上学的孩子基本都受过堂哥的欺负，也因为有这个堂哥，我也极少受到别的孩子的欺负。

堂哥和我的副业

小时候放暑假除了完成暑假作业，孩子们都会去山沟里挖草药，一人挎一个小布包，扛一把小锄头，我们称之为“搞副业”。我经常跟着堂哥一起去挖草药，堂哥也总是能找见草药集中生长的地方，黄芪和柴胡居多。每一年药材价格都不同，这让我们每一年挖药重点也随之变化。柴胡好像是8元一斤，黄芪5元左右，远志最贵10元左右。有时候我们一上午或者一下午就可以挖满满一布包。路上就开始估量晒干有几量几斤，能够折合多少钱，这样就知道一上午赚了多少零花钱，这些零花钱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多了可以买新衣服，少一点也可以买喜欢的文具和零食。

草木茂盛阴凉的地方经常会有蛇出没，堂哥总是在前面探路，我随行，堂哥没少恶作剧吓唬我说有蛇，每一次我都吓到撒腿狂奔，然后堂哥爆笑。真正有蛇的时候，堂哥很安静，怕惊动盘卧的蛇转身拉着我就跑。大多时候我根本没有看见蛇的影子，但我是信任堂哥的，堂哥说有，我就跟着跑。

辍学后的堂哥

堂哥小学都没毕业就辍学了，他一直说他志不在此，他要干一番大事业。堂哥辍学后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就少了，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堂哥就跟着家中大哥和三哥一起去深圳打工了。每次周末回家，总是能听到村里人说堂哥在深圳的消息。堂哥依然是爱惹是生非，聚众打架、砍人，每次的消息一次比一次生猛。后来堂哥就从深圳回来了，听说是故意伤人被通缉了，从那之后堂哥就一直待在家里，在没有外出务工。

我上大学不久，妈妈就说堂哥小宁要结婚了，媳妇是县城的，当时村里有好几个男生家里都去说媒提亲，堂嫂却独独选了堂哥。不久就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豆豆。我结婚回门的时候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臭臭。堂哥的媳妇毛毛是我初中上学时房东家的女儿。我一直诧异毛毛怎么会嫁给堂哥，生在县城家境优渥的毛毛，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但却独独成了我的堂嫂。由此看出，对于女人，堂哥还是很有一手。后来我结婚的时候，送嫁人就是这位堂嫂。

成年后的堂哥还是成熟了不少，为人热情，也颇有正义感，虽然还是爱惹事，但是至少知道疼惜老婆孩子，照顾久病在床的四婶。四叔年迈，四婶卧病在床，二哥有点智障至今还是单身汉，大哥和三哥成家自立门户，姐姐早已嫁人，这一大家子都是堂哥一个人在照料。

我结婚回门的时候听村里的都在说，我们这一辈中，常年在家，且又担的起族中事务的就属堂哥和九叔家的另一个堂哥了。哥哥和我都在外成家立业，家中父母亲也经常得到堂哥照顾。

堂哥的小梦想

去年回家去堂哥家，发现堂哥家现在就是一个小型农场。堂哥说他准备在这里建一个农家乐，好好的开发一下家里的一亩二分地。两头大黄牛，一头比一头肥壮。堂哥说母牛每年都会生一头小牛犊，现在牛市真的很牛，一头牛就是万把块。

堂哥带着我看他的狗，从萨摩耶到牧羊犬，猎犬，中华田园犬每一只都听候着堂哥的指令。堂哥说这三只猎犬曾在子午岭林区助他打到一头大野猪，看我似信非信，堂哥拿出拍摄的视频给我看，果见猎狗围住了一头野猪。堂哥还讲了他偷猎的一些趣事，堂哥平时也在家附近的山沟里狩猎。

堂哥要我看一看他新得的红嘴雁，问我认不认得，我自然是不认识的。堂哥许诺夏天回来我就可以吃到它生的蛋了。

与雁作邻居的是鸭子和鹅，看到堂哥过来，鹅伸长脖子倾听着，似乎也在等待堂哥的指令。鸭子们嘎嘎的叫着围着堂哥，表达着对堂哥的热情。离开的时候堂哥给我装了几个鹅蛋。

鸡有五六十只，公鸡居多，堂哥说今年没有承包到什么工程，等这些鸡长大一点，年前送送礼，看明年能不能承包点工程。这些鸡是堂哥的筹码，我相信堂哥能够物尽其用。

猪是以前的黑猪，我们都觉得黑猪肉要比白猪肉口感好。家里的剩饭剩菜，泔水因为有猪，也无需操心要如何处理了。

三箱蜜蜂并排放在朝南的院子里，堂哥说是新收的蜂，还没有采到蜂糖，来年回来我就可以尝尝他自酿的蜂蜜了。

除了这些家禽，堂哥还带我参观了他收集的一些根雕原材料，听着堂哥给我介绍着每一根木头的出处和预加工，我发现对于生活，堂哥要比我善于观察。

堂哥指着墙脚葡萄架下的罐子，说是最近出土的，早先就听母亲说堂哥在盗墓，原来是真的。对于文物，我没什么了解，对于堂哥盗墓，我也没什么好劝解的。人总要生存，各有各的门路。

堂哥养了不少花，虽不够名贵，但每盆都生机勃勃。堂哥说准备在家里栽几颗银杏，再来点樱花。堂哥还是很热爱生活的，对于这个不富有的家庭有着他的规划和憧憬。

堂哥带着两个儿子说带我去摘木耳，摘木耳的时候堂哥说嫂子经常骂他，说他的眼睛一天就像个雷达一样，走到哪都想看看有什么可摘之物。的确堂哥能够发现我们经常错过的东西，因为堂哥的带领，去年夏天我摘了很多野生木耳，直到今年开春，我都在食用野生的木耳。

人去楼空的凄凉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个生命的逝去总是太过仓促，太过荒凉。去年八月，我和先生还在蓬莱，我得到了堂哥过世的消息。母亲说堂哥晚上喝醉了酒被自己狩猎的电猫电死了。回想我离开才几天，走之前还是堂哥开车送我到婆家，堂哥所有的憧憬都随之深埋地下了。

堂哥过世后，堂嫂带着两个孩子在县城娘家再没有回来。母亲说，堂哥就埋在房后他新栽的苹果林里，堂嫂在堂哥的坟前哭的跟个泪人一样，堂嫂与我年纪相仿，现在失去丈夫要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村里人说堂哥不该走，为什么多病的四婶没有替儿子换回这条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对于生死，我们无能为力。

今天再去四叔家，四婶又去医院了，家里只有智障的二哥。我站在堂哥的房前，看着堂哥生前所种花木多已凋零，唯有一颗四季果还有零星几颗果实。倘若堂哥还在，我想院子里会有更多的花木，我还会有幸看到樱花雨和秋天金黄的银杏叶。透过玻璃我看到堂哥的房子里堆满了各种杂物，炕上的铺盖早已揭去，真的是人去楼空。

为了免于睹物思人，四婶房子里原本堂哥的照片都已撤去，好像这个人未曾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