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拒绝凌志飞是个技术活,她得费点心思研究。从科学角度来讲,若要甩掉一个人,要进行“坏印象”管理。具体策略有:一,无理取闹,歇斯底里,让他听到你就退避三舍,见到你就魂飞魄散;二,变身购物狂,疯狂刷他的卡,让他荣升“百万负翁”;三,隔五分钟打个电话,不断骚扰追踪,以爱之名,疯狂控制,保证他一个星期就逃之夭夭。
因为凌志飞的高调示爱,整栋大厦的人都认识了董笑嫣。虽然此事没上报纸,却刷爆了朋友圈。连打扫厕所的大妈见到她,都寒暄几句:“闺女,好福气啊……”简直想死。
董笑嫣连大厅都不敢进,只能从侧门楼梯溜上咨询中心,搞得比做贼还心虚。她在电话微信里都给出了严正警告,并不忘在心底问候凌志飞家祖宗十八代。凌志飞没辙,只得道歉告饶。
“凌志飞,我早和你说过,我对你没那意思。你就不能省点力气吗?”
“问题是我不觉得累啊,追追更健康嘛。这事翻篇了,以后我会注意追求的方式的。”凌志飞耳边夹着电话,双手不停敲着键盘。
市里一家星级幼儿园竟然用过期食品给孩子做午餐,简直丧尽天良,这事非曝光不可。他觉得自己对这世界越来越解读无力,到底有什么事是国人干不出来的呢?瘦肉精、甲醛泡白菜、毒胶囊、毒奶粉、假疫苗……照此下去,估计不必外国侵略,中国人自己就自取灭亡了。
“你咋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我对你没感觉,不来电。说得够直白吧?”董笑嫣气结。
“很直白,而且言简意赅。不过,根据马克思主义哲学,变化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所以说,你现在不爱我,过一会儿可能就会爱上我。你看,我长相英俊又有才华,简直是那啥红星闪闪放光芒。你如果没有爱上我呢,只说明两个问题。”他都要佩服自己的注意分配能力,真是写稿撩妹两不误。
“什么问题?”董笑嫣果然追问。
“一是你对我了解还不足,二是,你瞎啊!哈哈……”
“你才瞎呢。自恋狂!”
“自恋是美德啊,人不自恋,天诛地灭!”
“我不跟你贫。总之,你不要来追我,我不喜欢你追我。”
“你来追我也行啊,我会跑得很慢的,很容易追。只要你愿意,比蜗牛还可以慢上三分。”他的眼睛依然盯着电脑,最后敲下标题“利欲熏心,星级幼儿园给孩子吃过期食品”。
“跟你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董笑嫣瞬间满头黑线,几欲崩溃。自己好歹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居然败下阵来。看来记者那张嘴,每天苦练“鬼扯神功”,她真是自叹不如。
董笑嫣粗暴地挂断电话。看来拒绝凌志飞是个技术活,她得费点心思研究。从科学角度来讲,若要甩掉一个人,要进行“坏印象”管理。具体策略有:一,无理取闹,歇斯底里,让他听到你就退避三舍,见到你就魂飞魄散;二,变身购物狂,疯狂刷他的卡,让他荣升“百万负翁”;三,隔五分钟打个电话,不断骚扰追踪,以爱之名,疯狂控制,保证他一个星期就逃之夭夭。
那么,那种方法对凌志飞有效呢?好像第三种方法比较靠谱,而且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可问题是,这样就得先承认自己对他有意思呀。这怎么行呢?许子峰那边不好交代。
就在那么偶然的一瞬间,董笑嫣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不是凌志飞不够好,而是许子峰才能给她那种感觉。人的感情真奇怪,明明跟凌志飞在一起更开心,更放松,可心底想要的人却是许子峰。他经常冷着脸,一本正经,寡淡乏味,还好似有些阴郁,不像凌志飞,阳光透明,看着就觉得温暖,为什么自己偏偏爱上的是他呢?
许子峰不是凌志飞,如果是对凌志飞有意思,她觉得很容易开口表达。而许子峰呢?他会是什么反应呢?她很踌躇。他没比她大几岁,可他总是一份老成持重、波澜不惊的样子,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如果表白之后,他摆出一副“小妹妹,你还小”的模样该怎么办?如果直接拒绝了怎么办?到时候连师徒都做不成,想天天见到他就难了。
董笑嫣性子素来爽朗,如今却这么婆婆妈妈,扭扭捏捏,实在太讨厌了,她自己都想鄙视自己。
一条林荫小道,阳光洒下细碎的影子,空气里氤氲着幸福的甜味。许子峰远远看到董笑嫣从远处走来,她动作轻盈,脚步雀跃,他的心欢悦起来,脸上的笑意,一波一波地荡开眉头的沉郁。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蠢蠢欲动,不自觉地张开双臂迎上去。
董笑嫣粉嘟嘟的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向他飞奔过来。一切都那么真实,他仿佛听到她起落有序的喘息,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几乎要扑到他脸上,带来酥松的麻痒,他感觉自己的心房蓦然温暖饱满起来。这种感觉,太久违了。
一抬头,董笑嫣不见了。他已置身一间楼房下,阳光亮得晃眼。这个地方好眼熟,好像多年前他曾住过。三层楼的独栋小别墅,院子很大,种满了花草。围墙上攀着爬山虎,在刺目的阳光下,绿得极不自然,显出几许阴森。
花花草草都低着头,静默着,好像受了极大惊吓,又好像在默哀。许子峰呆立原地,耳边似有无数人在忙碌,在哭喊,在议论,熙熙攘攘。然而,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看到刺目的天空,太阳闪着苍白的光,以及,挂在阳台上的一个人影,长发飘飘,晃晃荡荡。
妈妈,妈妈……他喊不出声,只是觉得亮光突然被抽离,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好像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仿佛被人按到了深海里,呼吸都吃力。可是,意识却是清醒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妈妈死了,没有妈妈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声音很平静,好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所有情感都被抽离了。
他觉得好冷好冷,整个人都快被冻裂开了。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这样挺好,不要再挣扎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哈哈,师父师父,你在干什么?”
是董笑嫣!
他费力地睁大眼睛,发现董笑嫣的脸变成太阳的形状,笑眯眯地望着他,朝他扮鬼脸。那样子,很像《天线宝宝》里的太阳宝宝。
笑嫣,笑嫣!
他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也不再感到寒冷。他去追那个小太阳,可是,小太阳调皮地跑开了。
“追我呀,追我呀,快追我呀!”她跳上跳下,他怎么都追不到。越追不到,他越想追。他心里有种信念,只要追到她,把她抱在怀里,他再也不会感到寒冷了……
许子峰醒来,已经是凌晨三点。他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凝神思索这个梦的意义。最后,他做出了这一生最为重要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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