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小时的长途汽车,一路风尘仆仆,微子一脸疲惫在村口下了车,拖着的行李被早就等候多时的母亲抢了过去,母亲长着老茧的粗糙的手刚好碰到微子的手背,很不舒服,微子本能地缩回了手。母亲黝黑的脸上爬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苍老了很多。尽管二十六岁的微子高出了母亲整整一个头,母亲依然倔强的拎起微子肩上的背包,眼里透着无尽的爱和那一份最原始的质朴。
从村口到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走过无数遍,微子从没有觉得会如此沉重。岁月从来没有饶过谁,这条路,和母亲走一次便会少一次。母亲拿着所有的行李与微子唠叨着家常,微子默默聆听着母亲反复重复的家事,像是第一次听的时候一样,时不时给予一些反应,牵起母亲空出的左手,紧紧地握着,朝家的方向走去。
家门口摆着七八个白色的花圈,父亲正在一旁与叔伯们商量着什么,微子看到家中大厅的正中央摆着爷爷的骨灰,还有那未燃尽的香,几个鼓手正在精心准备着晚上的哀乐。微子轻轻喊了一声父亲,父亲抬头应了一声。微子看到父亲眼睛里的血丝和残余的泪痕,中年丧父,任何言语都无法安慰父亲的这种伤痛。微子静静坐在父亲旁边,悲伤着他的伤悲。
“这不是太公吗?”微子见桌上相框里的男人还留着清朝的辫子,问道。
父亲点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憔悴。
迫于时局,太公早年抛妻弃子跟随国民党去了台湾,此后便是永远的音讯全无。于是便把太公年轻时的照片制成了遗像,和太婆婆的遗像一起,摆在儿时的泥房子里。那时候,一大家族聚居在一起,上下两层的泥房子共有十多间房,一楼大厅的门永远不会上锁。后来,大家各自建了平房,陆陆续续搬出去了泥房子。光阴荏苒,当初的泥房子年久失修,墙体坍塌,变成了危房,有人突然注意到,残破的大厅里只剩下太婆婆的遗像。然而,谁都没有过多关注太公的遗像究竟去了哪里。
“不是丢了吗?在哪里找到的?”微子满心好奇。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你爷爷的草席下找到的。”
人过世之后,要将其生前衣物、床被等烧毁,这样逝者才不会徘徊流连于尘世而不过奈何桥。若然不是这老家习俗,谁也不知爷爷竟有如此厚重的思父情结。于是,父亲与叔伯决定将太公的遗像与爷爷一起下葬。
葬礼进行了三天三夜,第一天的守夜最是难熬,父亲再次红了眼睛。根据礼仪,需要对前来祭奠的家族长辈跪谢,父亲的膝盖也红了。父亲告诉微子,爷爷在弥留之际不停地念着她的名字。微子一顿愕然,爷爷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因此爷孙感情向来不亲近。
也许,血浓于水的亲情本就是解不开的迷,无论多少怨念,思念,就是这么毫无缘由。
过完了头七,微子在父母恋恋不舍的目光下坐上了返回大都市的车。车启动时,微子的眼泪再也没忍住,簌簌地往下落,当年的时代悲剧造成了父子分离,谁都不好怪罪,但是,倘若以后有一天出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局面,又要如何去承受呢?
微子暗自下决心,回城好好奋斗,明年把父母接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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