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印象之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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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印象之灰暗

程青青胆子很小。

父母对程青青的训诫是不要与别人发生冲突，不管什么原因，只要起了冲突，再有理也变得没理了，因为一个巴掌拍不响。程青青小时候就经历过这种事，堂哥放学路上抢她的零食吃，她不给，堂哥就把她按在地上打了，然后把零食都拿走了，并警告她要是敢还手报复，以后放学见到一次打一次。程青青回家跟爸妈哭诉，妈妈说他要吃你就给他好了，你不同意他当然要打你了呀，他那么大，你打得过他吗？在外面不要与人发生冲突，否则自己吃亏，不就是一点零食呀，多大点事啊，还因为这个跟人打一架，书上都说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小孩子要多读书，多读点书知道的道理就多，心胸就会开阔，就不会因为这点事跟人起冲突了。程青青觉得很委屈，但妈妈的话听起来好有道理，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那时程青青只有八岁，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这些道理。

99年，一个新千年即将开启，很多人因为自己的生命要跨越千年迈入二十一世纪而兴奋自豪。程青青也感觉兴奋，因为她即将第一次离开家生活。这一年，程青青上了初中，学校在镇上，离家很远，要住宿，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家。

离开了爸妈的程青青依然记得爸妈的话，安静地学习，小心地和同学相处。初中的第一次期中考试，程青青考了全班第一名，这个成绩连程青青自己都很意外，她并没有多用力学习，也没有想一定要考个好名次什么的，只是上课认真听讲，老师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因为喜欢，她只是不敢违抗老师的命令。当班主任让程青青向全班同学传授学习经验时，她忸怩地低着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在众目睽睽下成为焦点也是第一次，程青青很不习惯，恨不得逃离。

程青青是一匹黑马，老师们迅速关注起这个不爱说话的小个子女生。她上课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频率大幅增加，老师在班上说起她的名字时，语气中有掩饰不住赞赏，这种环境让她如惊弓之鸟，就像讲台上有一把拉满弦的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射向她，直穿胸口。程青青已不能放松地听课，同学中跟她示好的突然多了起来，跟敌视她的一样多。

有一次考试，坐她周围的几个男生，让她给他们传答案，她怕被老师发现不敢传。那些男生趁老师不注意，踢她的凳子使劲扯她的头发。她既不敢报告老师，也不敢给他们传答案。考试结束之后，那些男生把程青青所有的书抢过去，一通乱画，有字的地方涂得面目全非，课本上有女性插图的，画上了又圆又大的乳房。进入青春期的男生，已经知道用这种方式可以羞辱一个女生。考试结束已是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等教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程青青终于敢哭出来，她一边哭一边将那些不堪入目的课本插图撕下来，再一张张撕得粉碎，偷偷扔到垃圾桶。她又羞又怕，生怕被人知道，仿佛自己已经不是清白女孩。

表姐和程青青在一所学校上学，比她高一届。表姐和程青青从来就不是一路人，在学校的生活也没什么交集。表姐性格开朗，除了学习什么都爱，天生具备领导力，在学校很吃得开。那时候古惑仔流行，表姐也有一帮小弟跟着，入校一年多，已经是学校赫赫有名的大姐大，走路带风，总有不认识的同学客气地打招呼，当然也是老师们头疼的对象。程青青在学校看到表姐也只远远打招呼，客气回避。程青青那会儿非常羡慕表姐，那么潇洒，那么多朋友，同学对她也都客客气气的，不像自己，除了学习什么都没有。有一次程青青被班上的男生欺负，正好被表姐看到，表姐过来恶狠狠地警告那些男生：“这是我妹妹，你们居然敢欺负她，不想活了是不是！给我小心点，以后如果我再听说她被人欺负了，不管是谁，我都找你们算账。滚！”那些男生居然吓得唯唯诺诺地跟她们道歉。程青青觉得表姐真是帅呆了，表姐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混的这么衰？真丢我的脸，下次被人欺负了记得来找我。表姐丢下这句话，跟没事人一样走了。

这之后再也没人欺负程青青，那些混混男生听说她是大姐大的妹妹，都敬而远之。她没有了敌人，却也没有朋友，除了学习她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看书，青春萌动的年纪，心里有发泄不完的燥热情绪，哪还有多少定力坐下来看书呢，程青青在同学眼里是个异类。程青青喜欢看书，书不像人那样有攻击性，在书面前感觉很安全。那些悲苦人物的命运让她伤心落泪，那些大义凛然的气节让她心灵震撼，那些唯美的爱情让她心驰神往，那些奇妙的经历让她感叹生命的精彩，程青青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百宝箱。

程青青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爱情长什么样，也只能幻想一下，她不敢奢望自己会遇到爱情。和其他人相比，自己太奇怪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她呢，班上已经有人开始谈恋爱，那些被追求的女生，都是活泼开朗且外表出众的。程青青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经历恋爱吧，甚至会嫁不出去，一辈子孤独终老。爸爸妈妈也总是她的各种缺点，不管她怎么努力。我这么差劲，连朋友都没有一个，谁会爱我呢？自卑的情绪排山倒海，程青青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想哭。

程青青跟着妈妈去走亲戚，认识了表哥的一个朋友，程青青呆住了，这个男生和自己无数次想象中的理想男生简直一模一样。吃饭的时候，程青青不敢动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表哥的朋友很随和，注意到了她的拘束，主动过来和她说话，程青青紧张地低下头不敢看他。表哥给程青青解围，说她就是这样的，比较害羞，不爱说话，别理她。表哥的朋友说，我觉得小姑娘很文静，挺好的啊。听到他的夸奖，程青青心里乐开了花。程青青后来假装不经意地跟表哥打听他的情况，表哥也不在意，说了很多他的趣事，无意中说起他正在追求他们班班花。程青青的心坠入无边黑暗，她这样的女生他怎么会喜欢呢？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程青青顺利考入高中，依然是沉默的，上课下课，看书摘抄，同学都当她是隐形人。有一次后桌的男生跟她借语文笔记，无意中翻到了笔记本后面的摘抄。还笔记时，男生问程青青是不是在看《百年孤独》，程青青迟疑了一下，看他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回答说是。男生说他也很喜欢书，问程青青看完了可不可以接他看看。程青青答应了。

这个男生就是阿凡，阿凡和程青青一样喜欢看书不爱说话。程青青之前从没有注意过他，那次借书之后，程青青和他的交流多了起来。阿凡和程青青分享读后感，程青青第一次发现还有和他一样爱看书并且看法一致的人。阿凡是程青青长这么大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得到了一本好书，也是互相接着看。上课不便说话，他们就写纸条。阿凡说话时很木讷，感觉发音嘴皮子都不利索，一着急更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表达想要表达的意思，没想到纸上的表达却是想象力丰富，妙语连珠。

书和阿凡让程青青度过了灰暗的三年高中生涯。高考后，程青青和阿凡上了不同省份的大学，陌生的环境和气候让程青青很不适应，孤独感异常强烈。程青青给阿凡打电话，抱怨独孤无聊的大学生活，笑说要是能找个男朋友就好了。电话那边阿凡突然沉默了，程青青还以为电话断线了，正要挂断，听见阿凡缓缓地说：如果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有男朋友。程青青呆住了，她当然知道阿凡是什么意思，两个人都沉默了，只听见彼此的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凡突然笑着说：青青，我跟你开玩笑的，你看你还当真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程青青一直把阿凡当朋友当知己，从没想过要当男朋友，他和她心目中的爱情不一样，她不爱他，所以不能答应他，要不然对他不公平。

这一年程青青20岁，20岁的程青青觉得自己的青春快要结束了，在快要结束的时候，阿凡给了她最大的信心，她，是有人爱的！

谢谢你，阿凡！

程青青泪流满面，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她知道自己可以向灰暗的青春告别了，不再遗憾，不再自卑！

青春印象之灰暗